沈休文心中微愕, 跟着他往里走, 问道:“皇上知道我来了?”
李内侍微微点了下了头, 过了会又轻声解释道:“您一进城门, 飞奴就带着消息回来了。皇上这两日醒得早, 看到信就让奴婢来宫门迎迎您。”
沈休文闻言有点意外。
他知道宫里是有个专门养信鸽的小部门, 负责皇宫和京城四大城门、京城和几大州府之间的信息传递工作。因为信鸽容易被人截获射杀, 所以俗称作飞奴的信鸽平时寄送的一般都不是特别重要的内容,而且只是备用的传信方式。
他回来这件事不算重要,但是皇上让人专门盯着,及时送信回宫,就显得有些特别了。
沈休文心里想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走到皇帝寝宫前就见大公主正在门口等着。
她只简单束着长发, 穿着一身蝶戏玉兰羽纱宫裙,见到他后就从台阶上轻盈地飞奔下来。
在夜色与宫灯之下, 沈休文那瞬间有种恍惚感,心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猛地恢复跳动。
他不由自主地也快步上前, 扶住了一时停步不及的端木福。
两人一触又分开。沈休文收回手,忙问道:“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端木福则退后了一步, 如秋水般明澈的双眸凝视着他, 轻轻松了口气。
她嘴角微翘, 笑着摇了下头道:“没事, 休文哥哥, 你一路可顺利?”
沈休文暂时压下心中疑惑,点点头道:“挺顺利的。公主,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休文哥哥,我们进去说吧。”端木福转过身向殿门走去。
沈休文应了声好,随她一起进内找皇帝。
端木镕此时正在东暖阁用膳,见他俩进来,便抬手示意道:“陪朕先用点,有事待会再说。”
“是,皇上。”沈休文行了礼应道。
他和端木福就都坐下陪皇帝安静地喝粥。过了会,端木福先放下了羹匙。沈休文看向她,见她碗里还有小半碗,不禁关心道:“胃口不好吗?”
端木福笑着摇摇头道:“不是的,我不是很饿,吃不下了。”
沈休文笑道:“这样,那剩下的我吃吧,别浪费了。”他拿过端木福的碗把剩下的粥倒到了自己碗里,还用羹匙刮了一下剩余的。
端木镕和端木福对他此举都有点惊讶。
沈休文用了口粥,抬头才发现他们父女俩都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皇上,公主?”他问道。
端木镕目光有点意味深长:“休文,你这是饿极了?”
端木福则微笑道:“休文哥哥你慢点吃。”她是从不喜欢将自己的剩菜剩饭赏赐给人的,因为心里会觉得不舒服,但今日见沈休文吃自己的剩粥,却丝毫不觉得生气,反而感觉有点甜蜜。
也不知休文哥哥是只不介意和她用一碗,还是谁的剩余都会吃呢?
沈休文笑着应了一声,又道:“我确实有点饿了,一路赶着回来,昨天只简单吃了几口干粮。”
端木镕也不再提刚才的事,闻言倒是正色问道:“你这路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还有消息传来,说你的车马被人劫了?”
端木福也关切地看着他。
沈休文楞了一下,反问道:“皇上,我的车马被劫了?”
端木镕道:“你自己还不知道?”
沈休文道:“是,我到了玉州后,见有灾民逃难,便让小厮带着车马按原路回京,自己就去察看了下水灾形势,然后就一路快马赶回京城来,想将情况尽快禀告给您。”
端木镕皱眉,含着怒气道:“玉州竟然发水灾了!朕记得去年刚嘉奖过玉州郡的太守治水得力,他那里的堤坝今年就不管用了?”
沈休文暗叹一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又道:“皇上,通常旱涝相连,玉州那一片久雨后很可能会高温干旱,一定要早做准备。”
端木镕板着脸微点了下头。
端木福看到大总管的示意,轻声提醒道:“父皇,该上早朝了。”
端木镕起身,对沈休文道:“休文这趟辛苦你了,你先慢慢用着,待会回家好好休息。”
沈休文跟着站了起来道:“是我应该做的,多谢皇上关心。”
端木镕要去更换朝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休文,你若想到什么治灾的建议,尽管写了给朕。”
沈休文应道:“是,皇上。”
端木镕走了,端木福先坐下来,对沈休文道:“休文哥哥,你快再吃些吧。”
沈休文偏过脸对她微微一笑,重新坐在她旁边,开始把剩下的粥菜消灭掉。
端木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见他看似慢条斯理地吃着,实则速度相当快,不由轻轻道:“休文哥哥,你慢点来,别着急。”
沈休文放下碗笑道:“我吃完了。”
端木福问道:“再添一碗吧。”
沈休文忙摆手道:“不了,我们说会话吧。”
端木福笑了下,没有再劝,又道:“休文哥哥,一个多月没见,你好像黑了些呢。”
沈休文摸了摸脸,笑道:“最近成天像猴子似在林子里窜来窜去的,我也没注意,现在看,是不是挺像个野人?”
端木福掩嘴笑了会,摇头道:“休文哥哥不像野人,我看着是比以前更健壮了些,这样子也很好看的。”
沈休文失笑,调侃道:“那我就放心了。”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
待宫人将碗筷撤掉,给两人上了清茶退走后,沈休文喝了一口放下,问道:“公主,你都这么早起来陪皇上吗?”
端木福摇头,解释道:“不是,只今天而已。休文哥哥你家的马车被劫了,我请父皇吩咐人时刻注意你的行踪,有信就先告诉我,所以刚才飞奴房来报,我就起来了,过来跟父皇说一声。”
沈休文心生暖意,带着歉意道:“让公主担心了,我没事的。”
端木福抿唇微微笑着,凝视着他,缓缓道:“休文哥哥可要一直平平安安的啊。”
之前刚听到沈家车马被劫的消息时,她的心直坠深渊一般,若不是高欢及时提醒,上面并没有说是沈休文出事,她差点整个人要被黑暗吞没了。
可即使弄清楚沈休文当时不在,但他另行去了别处,还是叫她忐忑不安,一直无法放下心来。事实上这两日她没安稳睡过一会,只是见到了沈休文后,她却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如此在乎。
沈休文沉默了,不禁联想到了自己明年选择去西北,怕是不免要让端木福继续担惊受怕了,顿时很是愧疚。
他对上她富含感情的双眸,心房又是一颤。小女孩纯粹直白的目光既让他感动,又觉得有些沉重。这样被她寄托了信赖的自己,又怎么能让她失望呢。
他微微笑了,对着她,郑重道:“我一定会的,请公主放心。”
端木福的笑容立刻扩大了几分,向他点了点头。
沈休文想起自己的马车,担忧地问道:“公主可知我的马车被劫,我那些家人可还好?”他只留了沈寿他们三个人,若是遇到贼人,硬碰硬的话,真是生死难料。
端木福回想了下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休文哥哥别担心,前天大将军收到信就立刻派人去了,好像人和马车都已经找回来了,正在回京的路上。”
沈休文闻言心道,大概是自己和沈寿刚分开不久,他那边便出事了。知道他爹已经找到了人和车马,他稍稍松了口气。
看到端木福跟着他亦又神情凝重,板起了小脸,他不由带了笑道:“大概没事的。”
“嗯,”端木福也跟着笑了下道,“休文哥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看他的手似乎都被马缰绳磨红了,到现在印子都没消。
沈休文想了想,就含笑道:“好,那我先回去了,公主,你也再去歇一会吧。”
端木福起身道:“我会的,休文哥哥,我送你。”
沈休文站起来,轻点了下头。
两人走出皇帝寝宫,一路也没说话。
沈休文见前面岔口就是去永华宫的路,抬手轻抚了下端木福的发顶道:“就送到这里吧。”
端木福看着他道:“休文哥哥,我们在老师家见。”
“好。”沈休文微笑应道。
他先看着端木福走去永华宫,才转身离开。
端木福走了一段后,却又回过身来,望着他的身影走到了拐角处。
沈休文心有所感,蓦地又扭头来看。
两人视线相交,俱是面上露出了笑意。
沈休文冲端木福摆摆手,端木福亦抬手挥了一下。
她知道他让她先回去,就也不再停留,回自己宫里去了。
沈休文笑着轻轻叹了口气,走出了宫门。此时天色微明,他心知今天的早朝不太可能很快结束,便也不打算等他爹下朝。
沈山已经亲自带了马车来接他,见他出来,忙迎上去。
“二公子,现在回府吗?”
沈休文点点头道:“是,山叔,我有事问你。”
沈山道:“好,公子,我们马车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