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三叔笑着对陈守川说:“我问松娃,小妹来给你钱了没有?你猜松娃如何说?”
“他能说啥,高兴呗。”陈守川说。
“他说,几年了才给一贯钱,要是每个月能给一次就好了。”
陈文竹脸上勉强笑着,心却是一点点变冷。这就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母亲去世自己才七岁,九岁跟着陈文兰去成都,两年里艰难渡日,也就大哥给自己带过五十文钱。后来自己离开陈文兰家又是两年,苟且活着,二哥拿着父亲给自己的三百文,却能做到不闻不问。
出来做工后,买房成家,没人给过自己一文钱,如今倒觉得自己理所当然该给他们钱。二哥这里,自己问心无愧。念着陈文兰的恩情,她要钱给钱,要自己出头自己就去,可最终在她眼里永远是靠她养活长大的,还不清她的情义。
自己把姊妹亲情捧在手心,他们却毫不在意地踏在脚下。需要的时候就是亲人,没用的时候就是累赘。
回叉路口后,陈文竹带着高子青又去了一趟母亲的坟前,她留着泪和高子青一起磕了三个头,嘴里念着,“娘,我这次走了,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对不起,女儿不孝了。”
高子青劝她说:“以后你想回来,咱们一起回来给娘上坟就是,何必如此难过。”
“我不想再回来了,回来一次,失望一次。娘早就死了,我还回来做什么?”
高子青不再多劝,磕了三个头说:“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小妹。”
陈文竹想着要买火米,她没有给陈守川说自己的打算,假装要回成都,与高子青住到泸州客栈。
在泸州几家大的米行都没有见到火米,后来还是在一个小巷的米店里找到的。高子青没有直接去找掌柜,给小二塞了二十文钱,问出铺子火米的来源。
二人到泸州城外一仓廪附近的工坊,找到卖火米的韩掌柜。这两年,泸州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府衙将仓廪里的旧稻折价卖出,再换新粮存储。蜀地湿润,稻、米不易存储。韩掌柜手下有一能人,他幼时曾生活在夷人中,学得他们的储粮之法,自己又加以改进,把谷先蒸后炒,然后舂成米称之火米。
韩掌柜三十多岁,也是刚开始做火米生意,由于此米蒸饭没有新大米的香气,口感也不及,虽然便宜,销路却一直没有打开。有人要买米,看他二人布衣襦袍,虽不会是大主顾,但好歹也是上门生意。
高子青拉着韩掌柜一起就近找了家食店,一边喝酒一边谈。
“最低也就是三百五十文一石,再少我就亏本了。”
“如今米店里一石谷才一百六,掌柜你用的还是仓廪的成谷,这价只怕还要再下两成吧?”高子青笑着说。
“我也不瞒你,从官府买,一石确实才一百三。一石谷出四斗米,你算算我基本上就不赚钱”
“掌柜真是太客气了,一石出四斗是普通大米,换成掌柜的火米怕得出五六斗吧。“陈文竹浅笑着插话。
掌柜的楞了一下,哈哈笑着说:“小娘子说笑了。算了,我再让点利,三百文。”
陈文竹看他表情,知道被自己蒙对了,脸上笑意更浓,“两百五十文。火米做饭比不得新米,我们买回去,也担着风险。”
掌柜笑得有些无奈:“小娘子,你这可就让我没得赚了。”
“韩掌柜,你不能光看眼前这笔生意。我们这趟先走走行情,一旦打开了销路,掌柜的何愁将来火米不能大卖。”高子青在一旁扇风。
“贤伉俪一唱一和,我是说不过你们。也罢,我就当与二位做个朋友,你们要多少?”
“一百四十石。”
三人定下何时装货后,高子青舍命陪君子,与韩掌柜相谈甚欢,酒足饭饱后韩掌柜告辞离去。
陈文竹陪着高子青慢慢走在街上,高子青苦笑着说:“酒量太低也不好。”
“你难受不?”
“没事,缓缓就好了。你刚才怎么知道一石出五六斗火米的?”
陈文竹笑着说:“我看火米的米粒比普通米大蒙出来的。厉害吧?”
“我家娘子最是聪明。”
一石大米八九十斤,火米要轻一些,约八十斤。去车行单独订了一辆马车,还好此行出来把家里的钱全带上了。两人商量着,买了一个量米的斗,火米价低但口感不佳,城里人富裕的多些,恐怕买的人挑剔,此行就专挑着乡、镇走。
第一晚歇脚时,陈文竹拿出火米让主人家熬粥一起喝,四十文一斗次日上午就卖掉了一石多。遇到镇上米店买得多,则三百五十文一石。走走停停,一路高子青向赶车伙计学着赶车,他学起来兴致很高,伙计也乐得有人帮忙换自己休息。行了十日刚走完荣州,才一半路程火米全部卖完,去掉三十五贯的本竟赚了十八贯。两人也不去成都,紧赶慢赶返回泸州找到韩掌柜。
韩掌柜满面为难,“你二位原来的价钱确实太低,我实在亏不起啊。”
高子青道:“韩掌柜,你看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彼此也算是朋友了对不对?”
”按说咱们是朋友,我不该涨价,但是两百五十文确实不成。也就是你们要得不多,咱们又打过交道,不然我都不卖。两百八,你二位商量一下,要的话再来找我。”韩掌柜态度坚决。
陈文竹与高子青走出作坊,高子青犹豫地说:“是不是咱们的价确实低了?”
“按说不会,第一次他都卖了,那肯定也是有赚才会卖。”
“他一石谷一百三,加上他还要用人加工,算下来没赚多少。”
“你真信他是一百三?我是不相信的。”陈文竹说。
“不管他多少买的,看样子也不会低价给咱们了。要不还是买吧,就算是批给米店咱们也能赚。”高子青商量着说。
“行,咱们也不走老路了,过资州到简州快一些,早点卖了再返回来,我怕他越涨利越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