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道:“蜀道艰难,大军难行,此其一也。刘范有汉中张鲁为屏障,两人互为依托,一内一外,依山据险,想要略定益州,短短时日岂能功成?”
李利默然,这话也没错,历史上刘备打刘璋,还是刘璋主动把刘备给请了进去,引狼入室了,到最后成都都还没打起来,刘璋就主动投降了。不然的话,刘皇叔想要得到益州,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后来的刘阿斗,就凭着益州天险,做了四十余年的太平帝王。到最后纯粹是国力实在是耗不过已经统一北方的曹魏了,才被灭国的。现在他这边比起益州来,并没有形成碾压式的优势。贾诩有此推断,也属正常。
只听得贾诩又道:“刘焉在位,小节有亏,大德不失。虽刘表指责刘焉有反意,然无实据。而刘范等虽然冒犯惠民,然既赦其罪,再算前账,也无法服众。无大义名份,朝廷岂能对一方牧臣贸然下手?若果如此,关东诸侯,必人心激荡,因兔死狐悲而同仇敌忾也。此其二也。”
贾诩就只差没有直说虽然董卓死了,但以袁绍为盟主的关东诸侯,可是从来没有承认过以董卓旧部李傕等为主掌控的长安朝廷的。天子是天子,朝廷是朝廷,这是两码事。
你自己这边朝廷的正统合法性都没有得到天下一致的认同,就别想着到处去搞事了。真要对益州动武,保管关东那边就会立马跳出来。
李利想了想,觉得贾诩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还没完,又见贾诩竖起第三根指头,笑道:“惠民,最关键的一点是,你可能说动朝廷向益州出兵?”
这最后一点,却是直接说到了李利的痛处。长安这边,看似一体,实则内里山头无数。韩遂、马腾、段煨、张杨、张济、李傕……至于这些大佬下面,依附的小军阀更是不计其数。这也是关东诸侯压根就不把关中当一回事的原因。在他们看来,关凉无数势力,盘根错节、一团乱麻的,剪不断,理还乱,又有什么好操心的?当年朝廷由董卓一个人说了算的时候,关东诸侯都能一起把董卓给赶到长安去。现在长安这里分裂成这么多的山头,怕个甚?
所以这也是袁绍等诸侯,一心想着在关东抢地盘,而从来没有想过去关中与李傕等人相斗的主要原因。
现在长安诸侯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心心享福就好。对天下局势也不怎么上心。只想着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李利急着打益州,他们又怎么会同意?就算是迫于李傕的面子同意了,他们也不会出兵的。可是就凭李利一个人的力量,能打得下益州?刘范、张鲁把各谷口关隘守死了,就是拼消耗也要把李利给耗死在那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来干什么?
当然,贾诩也不否定收复益州的好处:“益州沃野千里,士民殷富,又有山川之险,昔年高皇帝便以此为王业之基。故刘焉才自请往牧益州,欲效高皇帝当年故事。嘿嘿,可惜了。惠民想取益州,不是不可,时机未到也。”
经过贾诩深入浅出的一番分析,李利只好放弃了打益州主意的这个想法。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刘范为益州牧,我实不欲见也。”
贾诩扯着胡须,嘿嘿一笑,道:“此事易耳。”
李利顿时眼睛就是一亮,便道:“还请文和相助。”
贾诩笑道:“惠民且等消息便是。”
又在河东盘桓几日,与贾诩商谈了河东、并州以及关东诸事,对很多事情都交流了一番意见,李利这才又继续踏上行程。抵达上党的时候,朝廷的邸报又及时送来了。
朝廷已经下旨,任命刘焉第三子刘瑁为益州牧,刘焉长子刘范则袭父爵为阳城侯。这分化刘氏兄弟的阴险手段,一看就是贾诩的手笔。李利看得又惊又喜,看完之后,这才抚掌而叹道:“文和真绝世智士也。”
却原来,贾诩向朝廷上表,先是表示了自己对刘焉逝世的哀悼。然后话题一转,说益州现在没有长官,恐生变故,朝廷宜当早作决定。只是听闻刘使君有四子,长子范,次子诞曾于长安发动兵变,以谋大逆。这样的人,无君无父,目无纲纪,虽然朝廷已经赦免了他们的罪行,但他们德行有亏,岂能替朝廷牧守一方?连朝廷都敢反叛,如何指望他们会爱民如子?如何指望他们将来能够听从朝廷命令,不绝朝贡?
而四子璋,以奉车都尉出使益州,却滞留不还。不管是什么原因,如此怠职之人,亦不可荷牧伯之重。唯有三子瑁,既孝且贤,仁慈无双,可为益州新主……
千百年来,嫡长制已经深入人心。上至王公,下至百姓,莫不奉为圭臬。袁绍因为是庶长子过继给伯父了,成为他伯父的嫡子,但袁术可是不服气得很,袁术就是瞧不起袁绍的出身,所以和这个兄长一直不和。然后加上后来的种种政治矛盾,这才彻底翻了脸。
刘焉的四个儿子,都是嫡室所出。就不存在什么嫡庶之争了。但不是还有话么,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无长立贤。刘范、刘诞和刘璋在品行上都有问题,被贾诩抓住不放。而贾诩所找出的理由,也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是啊,在长安城,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都敢起兵造反,虽然造的是李傕的反,可李傕也确实是代表朝廷啊。那在益州,有了一州之地,那还不得翻了天啊?
有心想为刘范、刘诞分辨几句的人,都觉得无话可说了。要是跳出来一说,搞不好贾诩又会说他们同情逆党,搞不好是当初的漏网之鱼了。
而刘璋也是,就算是你父亲刘焉留你不回长安了,你来封信解释解释总行吧?去了就没消息了,要不是有其他人传信回来,搞不好朝廷都以为你死了。
贾诩巧就巧在他只反对刘范、刘诞和刘璋,但却不反对刘焉的后人继续担任益州牧,在这种情况下,朝廷里面,同情刘焉、刘范一派的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益州还是给你刘焉家的子孙,但人选却得朝廷来定。这就是贾诩的主意。而最恶心人的是,到了奏章最后,贾诩又把他刚才否定掉的嫡长子拿出来说事。说刘范虽然德行有亏,但朝廷已经赦免了他的罪行,而他又是刘焉嫡长子,所以理所应当袭承刘焉阳城侯的爵位……
这话同样是堵得众人无话可说。经此一遭,贾诩阴险的印象,却是在一众大臣心里烙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