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一开始，他还想着不要和这小妖怪置气，收起对外人的烦躁认真听完她的话后，试图冷静地辩解，客观地讲述他的理由。
只是后来，或许大概是他说话的语气并非事后他自己回忆般那样克制，也或许对方根本就已经踩了他绝对不会动摇的最后的底线，总之他们吵得很厉害。
直到最后，他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旁观者清所以她看得很透彻，还是她根本就是胡言，所以他的心才突然感觉到像是背叛那样泛着凉意。
“苏宁，你不觉得你有些太过自私了吗？”
“你总是一次次要求着别人让步，希望别人能够准备充足，可是上次我们就说过呀，世上哪里会拥有那么周全的事？”
“星悦有这个潜力，可是自从上次你出去见了那位king的老板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再次地浮躁起来，你搜集查阅这么多的资料又有什么用？能去证明那位易沐昀以后到底会不会拖你后腿吗？”
“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给他们一点信任，信任他们能够达到你想要的程度？”
“也是，你连朋友都无法给予信任，又何况这些陌生人。”她唇角泛起冰冷的笑意。
“苏宁，我没有看见过你的比赛，但不妨让我觉得你很吝啬。就像胡一水，他一向以你为主，听从你的任何建议，包括在知道你今年要参加绝地的电竞项目后也毅然而然地选择了这个项目。只是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是自己联系的战队，从没有在这方面试探过你半分。”
“我知道情谊是情谊，赛场是赛场，朋友和战友并非对等。可是，承认吧，你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如果胡一水当你的队友。”
“你根本就没有给他过一丝信任，信任他能够达到你对队友期望的程度。”
“所以——这样说来，一直掌控着挑剔着别人的你，会不会其实也自视过高？”
一口一个苏宁扰得他心烦意乱，他甚至在被气得不耐时分出一丝心神想着会不会是平时女孩带着软糯的“阿宁”听惯了才感觉这么不适应时，自视过高四个字就狠狠地砸在他的头上。
而最初，这四个字，是他回敬他曾经妄图想要拯救弱者的父亲。
他原本清亮的眼眸里如缀满了寒星，看着站在温润少年海报前的娇小少女，唇角微勾。
“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
安宁宁彻底躲进游戏里不出来了。
其实最初她本没有想与他争吵的。
只是看着少年连续好几日每天都在查看着星悦战队的比赛，唯独怕这个战队不能够达到他们所说的那样全然默契地配合于他，她在旁看着看着，就觉得太过了。
弱是原罪。
这样的念头似乎已经并不仅仅是他的原则，更是他的心病。
他是真真正正坚信着实力为尊，坚信着无人配合是其他人的错，不愿意去将就别人。
她很难理解他的这套观点。
可是眼下，在这个新的领域，好些个战队都愿意开始与他培养默契，甚至星悦战队提出了“一人战队”的说法。
他应该信任的，至少不会因为去随便见了一个人后就轻易地动摇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不想让他再这样太过无谓的提防和担心。
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太小心翼翼了。
这真的太过了。
……
因为联系俱乐部的事宜，苏宁又搬回自己租的房子里，胡一水也跟着乐颠乐颠跑得更勤了。
“哎？宁哥？你这游戏界面怎么没有角色？空荡荡的？”
胡一水看着电脑屏幕上动也未动的画面，有些不解地问着旁边开着另外一台电脑正在日常训练的少年。
“哦，跑了。”少年回头瞥了一眼，答道。
“……”胡一水一愣，好半天才回神又看了看电脑屏幕，“会不会进匹配进入游戏就好了？”
“不！”苏宁连忙喊道，对上小胖子纳闷的眼神，大概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太过强烈，他呐呐道，“别进去，就停在界面，看小妖怪愿不愿意回来吧。”
说到最后，几近呓语。
小胖子听了个模糊。
回不回来？角色吗？
这明显是网络延迟的事情，怎么宁哥又说奇怪的话了。
小胖子一脸懵逼，正下意识将目光扫过桌面，看那些奇奇怪怪的类似于《妖怪集》《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我独自游荡》这种书籍是不是又被借阅回来了，却正好一不小心碰见苏宁有些迟疑望向他的目光。
他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苏宁用这幅神色看自己。
“宁哥？”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眼色，“怎么了？难不成……外面传的是真的？”
“你真要退役了？！”
“……瞎说什么呢。”苏宁无语，“我这个年纪有人都没能出道，我这么想不开退役啊？”
“没退役就好，没退役就好，宁哥你这么天才再坚持十年都没有问题。”
一秒恢复迷弟本质的胡一水欣慰地用小胖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刚刚自己吓自己的惊吓。
苏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好半天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身边坐下。
“怎么了？”胡一水乖乖坐下后，歪着身子看他的电脑，以为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少年顿了顿，清俊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别扭，但是想起小妖怪说的话，他还是认真看向小胖子，“我过分吗？”
“啊？”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就是你明明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去任何战队从来没有引荐过你，甚至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我似乎从未想到你以后会是我的队友，你觉得，过分吗？”
胡一水先是听得愕然，听到最后复杂，犹豫，又开朗的神情一一从脸上闪过。
“原来宁哥是在为这件事苦恼。”他看着苏宁微蹙着眉认真看着他。
胡一水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哦，或许以前会有一点，但是现在并不会这样认为。”
“因为我们虽然能力不同，但都是职业选手。”
“就像宁哥一个人在众多的俱乐部中困难地做着抉择，我也努力地争取着最后一丝留在电竞圈的机会，说到底，我们最后都是为了胜利。”
“为了胜利，这没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