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弧快走出人群外时，一道惊呼响起：“慧能大师来了！”


    仿佛水入油锅，人群瞬时哗然一片，一条通道也被让出来。


    白弧成为了这条通道的终点。


    她刚想让开，一道土黄色的身影站在了她面前。白弧抬眼一看，直想惊叹出声。


    好圆好亮的脑门儿！


    当然，白弧秉持着替身演员的节操，并没有做出如此毁人设的行为。她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大和尚，啊不，大师。


    白弧在这丰埠府城混了三年，对这慧能大师早有耳闻。


    和她在各种有大和尚，啊不，大师出没的小说里看的一样，这个慧能大师和皇家关系密切，在民间声望奇高，常年云游在外，动辄闭关悟道，而且身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技。


    比如，她听说这大和尚，啊不，大师驻颜有术。


    听听，这传言对一个得道高僧而言，不啻于侮辱。大师啊，高僧啊，六根清净啊，四大皆空啊！你居然驻颜有术？连张脸都舍不得，你还念哪门子的经，渡哪门子的有缘人？


    不过呢，白弧此时看着大和尚，啊不，大师的这张脸，深觉理解。


    换成她有这样一张颜值逆天的脸，她也舍不得老呀，不，她根本就不会顶着这么一张脸当和尚！


    据说慧能大师今年已经五十有三了，可是他皮肤还那么红润有光泽，除了眼角笑纹，脸上再没别的褶子。而且，他是真好看！


    方才白弧惊叹于慧能又圆又亮的脑门，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头型好啊，没有头发的发型都撑得住。现在再看那张脸，啧啧，原谅白弧的词汇量吧！


    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慧能你大脑哪道沟不对，要去出家呀？


    此时此刻，美颜大和尚，啊不，大师就站在白弧五步之外，表情欣慰又慈悲地看着白弧。


    不会吧？慧能大师亲自过来拆穿她的把戏？真是跟那皇帝一样闲得慌。白弧一面腹诽着，一面做出紧张无措的表情。


    慧能大师却只是看着白弧道：“小施主慧根极深，此后，上善寺范围内，不拘何时，必有小施主一席之地，望小施主能前来静听佛音，奉旨乞讨。”


    说完，慧能微笑着向白弧点头，如来时一般，又翩然离去了。


    白弧听懂了。


    因为听懂了，所以她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可是天大个馅儿饼，那她要不要去咬一口呢？


    当然要，她不仅要去咬上一口，还要把馅儿饼揣怀里，想咬几口就要几口，想什么时候咬就什么时候咬。


    “这小乞儿好运道，都乐傻了。”旁边有也听懂的人说着，同时向别人解释。


    很快，这条街的人都知道了，有一位小乞儿被慧能大师特批，随时都可以在上善寺范围行乞。


    当众人想去围观这位幸运的小乞儿时，白弧早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白弧双手握紧银钱，快步向一条后巷走去，身后五道脏兮兮的身影距她不过五十步。


    这五个乞丐是看上了白弧的钱了，说不定也看上了白弧的人。


    只要控制了白弧，日后她在上善寺的乞讨所得，岂不就都归他们了吗？


    白弧从一堆杂物旁绕过，手里多了一根两头尖尖的木棒。她将木棒竖在身前，不教身后的人察觉。


    那五个人果然没发现小绵羊已经套上了爪子。


    在巷子尽头，白弧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不再掩藏身影的五人。


    那五人散开来，堵死白弧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贪婪地顶着白弧的手，向白弧围拢过去。


    为首之人还想出言恐吓，毕竟，如果不动粗就能把事儿办成了，自然是最好不过。


    “你要是……”


    刚说出三个字，小绵羊露出了爪子。


    木棒尖锐的前段从为首之人的腹部横扫而过，带出一道深深的划伤。那人还没来得及捂住伤口惨叫，木棒已经敲上另一人的小腿。


    白弧以迅雷之势将五人击伤放倒，一脚踹上为首那乞丐的屁股，鄙视道：“打架就打架，还废什么话？反派死于话多不知道吗？”


    “小白，你没事吧？”高荻从巷口的方向跑过来，满脸担忧。


    他穿着青布长衫，头戴方巾，做读书人打扮。今日那场戏，如果没有那群府学学生，就得让高荻出演了。


    此时，他手里拖着一条木棍，呼吸急促，显然是狂奔来的，只是白弧武力值太高，轮不上他出场。


    但他可以给自己加戏。


    高荻挥着木棍将地上五个人的伤势轮流加深一番，然后放了一通狠话，不外乎“小白是我高荻罩着”之类的虚话，便带着白弧扬长而去。


    白弧跟在高荻身后，手上把玩着两粒碎银子，感叹着挣钱不容易。


    抬眼看着前面少年的背影，白弧迟疑了一下，暗想，虽然她对高荻还心怀戒备，可也不至于吝啬到舍不得一碗面一件衣。


    “高荻。”白弧叫住少年。


    “小白，怎么了？”高荻回头看她。


    白弧将一粒碎银递给他。


    高荻高兴地接过来，欢喜道：“这么多钱呀，这是给我的吗？小白你真厉害。”


    白弧说：“你去吃点东西，别花光了。把银子散成铜钱，将衣服钱给人送去。”她摸了摸高荻身上的长衫，道，“约摸三四个钱就够了。”


    “啊？”高荻听说要还衣服钱，脸都皱成一团了，“这衣服我都穿这么久了，还要给钱啊？”


    “我们是乞丐，不是小偷。”白弧心想，不还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抓进去了，“虽然之前没办法，只能先偷来穿，但是把钱还回去，我们勉强不算是小偷。”


    见白弧态度很坚决，高荻只好低下头，答应了。


    白弧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说：“以后你不要跟着我了。”


    虽然这样说显得白弧特别翻脸无情，过河拆桥，可白弧并不想继续看高荻演戏，这钱也算是散伙费吧。


    高荻定定地看着白弧，一脸的无措。


    白弧扭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


    高荻有副好皮相，虽然个子高高的，可却顶着一张娃娃脸，五官精致，线条柔和，由于长期营养不良，他的头发和眉毛都带着黄色，这种稍浅的发色令他看上去更加显得无害单纯。他还有一双“杀手锏”——一对又大又圆又亮的眼睛，明明跟她一样吃不饱穿不暖，可人家就是有本事，睫毛浓密纤长，眼瞳晶亮有神，只不过瞳色浅棕。


    因着他这幅样子，总有心软的妇人会施舍给他食物，因此高荻的日子比白弧要稍微好过一些，也因此，白弧总是被高荻投喂，而饿惨了的白弧是没有一丁点的意愿去拒绝他的。


    白弧此刻不愿与他对视，一是因为的确良心上感到一点点不安，虽然她认为这是出于自保，但不得不承认，哪怕高荻真是那个跟着她穿越不同世界的人，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反而还帮过她不少忙，当然也不怀恶意的坑过她；二是，白弧自己也抵抗不了高荻那双眼睛的攻势，再多看一眼她肯定就要改变主意了，当初在称呼问题上，她就是这样败下来的，亏得她还胸有成竹，觉得自己能给他纠正过来。


    白弧扭头装死，高荻又从来不肯真的勉强她，于是，当白弧还在奇怪这家伙怎么这么安静的时候，高荻已经从小巷里离开了。


    本应该松口气的白弧，却觉得心口闷闷的。她故作轻松地拍拍胸口，也离开了这条巷子。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白弧简直是走上了丐生巅峰。


    她穿上了干净整洁的旧衣——拿钱买的，每天吃三个肉包子——拿钱买的：偶尔热得实在受不了，还能买一碗冰饮子。


    如今她就在上善寺范围住下了，谁都不能赶她走。每日里行乞，她仍旧每人只取一文，但想给她钱的人太多了，真是排着队来的。白弧担心太打眼，便又立了一条愿，称每日最多只乞二十文，再多就是贪心不足。


    慧能大师得知后，会心一笑道：“小施主果然慧根深种。”


    这下不得了，如今，能不能给白弧施舍上一文钱还得看运气。白弧每日只要在上善寺附近随便晃一晃，很快手里就拿够二十文，此时她必须要躲起来，否则会有很多人追着要她收下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