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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羁绊

    古逐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被送到哪里去,两个飞羽军押着他在山里走了大概两天。


    从星辰方向来看,他们正在把他往南方押送。


    逐鹿林背靠的南方,是放州。那片专门用来流放罪犯拓荒的土地上,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具枯瘦的躯干。


    太辰皇帝最终还是没有杀他,但也并不想就此放过他。想来想去,放州成了他的归宿。


    但这两个新入营不久的将士,好像是迷了路。


    其中一个眼睛很小,古逐月在心里给他取的名字叫小眼睛,另一个个子很高到奇瘦,古逐月给他取的名字叫瘦竹竿。


    每次一想到这里,古逐月脑海里都会出现小眼睛看不清路,拄着瘦竹竿摸索前行的画面。


    这走迷路的两天,也变得有趣了起来。


    小眼睛把自己的头盔取下来,靠着一棵树放下,然后在林子里打着转捡地上枯枝。


    瘦竹竿把古逐月的木枷取下来,立着靠在树干上,也跟着小眼睛一起去捡树枝。


    两个人动作很迅速,很快就升起了一堆火。小眼睛从包里摸出三个饼,用剑穿上了在火边炙烤着。


    “诶诶,”瘦竹竿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枯叶,对着古逐月使眼神,示意他过来坐,“吃点东西再走。”


    古逐月走过去,铁镣铐哗哗作响,他坐在火边,温暖的感觉顺着血液奔腾着涌向四肢百骸。


    瘦竹竿把司南掏出来,在空中使劲晃了几下,然后举到自己面前认真分辨着它指示出来的方向。


    “没走错啊,”瘦竹竿拧着眉毛陷入了思考,“怎么走来走去还在这片转悠。”


    小眼睛身子前倾,瞪着只留了一条缝的眼睛凑过去,发现瘦竹竿说的是实话:“是没错。”


    烘烤之下,面饼散发出了混着芝麻味的香气。瘦竹竿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袋,跟他们呆一起两天,每次他掏出酒袋的时候,就鬼鬼祟祟得像个贼子。


    “诶诶,”瘦竹竿用手肘捅了捅古逐月的腰际,把他宝贝一样的酒袋递到古逐月的面前,“喝两口?”


    古逐月也不多推脱,接过来往自己喉咙里倒了一口,还给了瘦竹竿。


    每到饭点,瘦竹竿就会把酒袋掏出来,一人分一口,连即将被流放的古逐月也有份。


    这酒无法和尉迟醒给他的马奶酒相提并论,灌进古逐月喉咙里时,一股廉价的辛辣感席卷着他的肺腑。


    如果一开始喝的是最好的酒,那后来无论喝什么,或许都会觉得缺些什么。


    古逐月扭头看着瘦竹竿把酒递给小眼睛,他接过去仰头倒了一口,舒爽得把自己本来就细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看上去存在得十分勉强的缝隙。


    “你少喝点!”瘦竹竿非常宝贝他的酒,“这还有这么久的路,谁知道够不够撑到找到卖酒的地方!”


    “我就喝了一小口,”小眼睛把自己的拇指和食指伸出来,比了个很小的缝隙,“就这么点。”


    “还没他喝得多,”小眼睛矛头一转,指向了古逐月。


    “少说别人!”瘦竹竿一把抢过酒袋,小心翼翼嘬了一口,然后扭上盖子揣回怀里。


    瘦竹竿从剑上撸下来两个饼,递了一个给古逐月:“诶诶,吃吧。”


    他们还不知道古逐月叫什么名字,但也没打算问。一个自此以后再也不会相见的人,知不知道他的名字,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明天咱们怎么走?”小眼睛问瘦竹竿,“可不能继续打转了吧?”


    瘦竹竿咬了一口饼,扭扯了一下才从上边撕下一块填肚子的面团:“不跟司南走,还能怎么样?反正上面也没规定什么时候把他送到,慢慢走呗。”


    “也是,”小眼睛叹了口气,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捡起了一根断枝戳了戳古逐月,“你被流放得急,有什么想留给家人的话,可以好好想想,等走到镇上,找个会写字的书生帮你写封信,我们给你带回去。”


    古逐月一愣,然后摇头:“没有家人?”


    “没有家人?!”小眼睛的语调突然拔高,像是听到了从未听说过的稀奇一样。


    瘦竹竿捡起一把落叶砸他脸上:“你没见过吗?大惊小怪的。”


    “不、不好意思,我是粗人,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小眼睛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我就是觉得吧,”小眼睛说,“你也挺可怜的,没有家人,被这么个北蛮子脱累了,永远离开生长的地方去艰苦的放州,太无辜了。”


    古逐月瞥了一眼他的神情,是真的很同情自己,瘦竹竿也一样,难怪这一路走过来,两个人都对自己照顾有加。


    “差不到哪里,”古逐月说,“反正在南行宫也是那些体力活,换个地方干而已。”


    后面半句他只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瘦竹竿和小眼睛只当他是金吾卫里最低等的将士,而不知他原本是南行宫里的马奴。


    “放州都是流犯,逼急了人吃人”瘦竹竿说,“而且被驱逐进去之前,放州州主会给你烙一个印,你遇到危险想逃,放州的法阵会让你无法跨出去半步。”


    瘦竹竿无奈地叹气,然后摆了摆头:“若不是北蛮子拖累你,你虽然晋升难了点,但至少也有个平稳的生活。”


    “你们为什么老北蛮子北蛮子地叫他?”古逐月问。


    一路上,两人无数次提起尉迟醒,无数次都是这个多多少少既羞辱又不屑的称呼。


    “你不会跟他在一起数日,”瘦竹竿忽然挺直了脊背,一副戒备的模样,“就觉得他是个好人了吧?”


    古逐月不置可否,只低下头啃手里这块虽然烤过但依然铁硬的面饼。


    “胡勒与我们交战数年的日子里,”瘦竹竿说,“没少杀靖和的人,听说通天河源地被血染红后的数月,下游的河水都是红的。”


    “那都是我们靖和的男子汉啊。”


    “胡勒不也死了很多人吗?”古逐月在心里默默回答。


    “我们不计前嫌,在十六年前的大旱灾之际给他们送去了水粮,”小眼睛说,“谁知道长门先生一去不回,是不是泊川人搞的鬼。”


    瘦竹竿没说话,但小眼睛的话,古逐月看得出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还传出谣言说镜尊位滥杀无辜……”小眼睛啃着饼咕咕哝哝地说话。


    “那跟尉迟醒也没什么关系吧?”古逐月说,“那时候尉迟醒不是刚出生吗?”


    “他不生在泊川就不关他的事。”瘦竹竿扯下一口饼来咀嚼着,一边说道,“他是泊川人,就跟泊川人做的所有事脱不开关系。”


    古逐月把他的话在脑子里一遍一遍想着,他的字句都很简单。最简单的道理,最简单的爱恨,恰好就是这世间大多数人对于尉迟醒的看法。


    短短一瞬间,古逐月竟然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如果不认识尉迟醒,是不是也会跟其他人一样,对一个从不认识的带着莫名的恨意。


    后来辗转多年,古逐月无意之间想起时,突然发觉尉迟醒之所以是尉迟醒,大概就是因为他的志向从来都与国别爱恨无关。大多数人耿耿于怀的事情,他从未放在眼里过。


    天下大事往来间,权谋者的心胸与眼界,是和寻常人不同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小眼睛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他摆了摆手,“你就要被流放到荒僻的放州去了,北蛮子远得在天边一样,多说无益,多说无益……”


    “等等!”古逐月打断了他的话,挺直了脊梁,仿佛侧耳在听着什么,“你们别说话。”


    是风声。


    风从天穹而起,自西北而来,扫荡过森林草原和荒漠。古逐月甚至能听到风中的每一粒沙石是如何抖动的,听到风中的每一片落叶是如何飞舞的。


    以及,沙石与落叶,是如何撞击到锋利的金属上的。


    “有马蹄声。”古逐月站了起来。


    他觉得很奇怪,耳朵里的世界仿佛比眼前的世界更加准确细微了很多,他甚至感觉闭上眼,才能看到这个世界。


    三千人,古逐月听到的马蹄声很慌乱。


    不!不止,应该是五千人!有人落后了,所以他们受伤了。


    血肉之躯从马背上突然落下,与地面的石块断枝相撞,弥漫的鲜血唤醒了捕杀者的嗜血性,他们的眼眸里亮起了似乎永远不会熄灭的光。


    “哪里有?”小眼睛趴了下去,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他虽然从军不久,但基本的知识也学了不少。他贴在地面上都没听到的马蹄声,这个即将被流放的人,站着凭空说听到了。


    古逐月转身,闭着眼面向着来时的方向:“在这边,很多人。”


    很多人,很多人在交战,不,甚至不能说是交战。


    是很多人正在被捕杀,短短片刻,又有很多人落马了。有什么东西咬住了马腿,马匹跪倒,人也从马背上栽了下来。锋利的牙齿撕扯着骨肉,鲜血让优势的一方更加兴奋,也让被追赶的一方更加心惊胆战。


    “池将军!快走!”一个男人的声音嘶吼着,下一刻,他的喉咙就被尖利的牙齿洞穿了。


    血液喷张,飞溅到了凶兽的眼睛上,它眨了眨眼,血色之下的瞳孔让人更生胆寒。


    古逐月慌忙睁开眼,那是狼,它在看自己。


    冷汗从他的额角淌下来,脚下铁镣铐的牵扯感让他回过神来,古逐月转头看着瘦竹竿。


    铁链的另一头在瘦竹竿的手里拽着,这是他第一次对古逐月露出这种防备的表情:“你要干什么?”


    被狼盯着的压迫感在他恢复神智的瞬间消散,古逐月放松地呼了口气:“那边有人正向着我们过来,是一支军队。”


    “你怎么知道?”小眼睛并不是很相信他。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听见,”古逐月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铁链哗哗作响着,“但我就是听得一清二楚。”


    从坍塌的地宫里出来后,古逐月总觉得自己身上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一夜之前,他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马奴,而是一个训练了很多年的武士。身上的筋骨经过了经年累月的淬炼,大脑和神经也变得十分敏感灵活。


    就像是天生的战士。


    司南的柄指着古逐月说的方向,小眼睛和瘦竹竿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古逐月。


    那是来时的方向,在那片山前的平原上,驻扎着靖和和靖和盟国的帐篷,年轻的的贵族们在那里饮酒作乐,将士们在外围拄着长枪守护他们。


    “不管不管,”瘦竹竿想起来了自己的任务,“我们就是要把你往南方押送而已,后面多少金吾卫飞羽军,就算打起来也不关我们的事。”


    小眼睛点了点头:“对,山高皇帝远,我们管不……”


    “来了。”小眼睛的话还没说完,古逐月就打断了他。


    “什么来了?”小眼睛一愣。


    虽然卸下了木枷,但古逐月双手双脚依旧都被镣铐盘锁着。他戴着沉重的镣铐,望着自己前方的林子,尽最大的可能挺直了脊背。


    古逐月见过很多好马,无论什么品种的,只要到过南行宫他都见过。而只有有资格寄养在南行宫,那才说明马的主人,是真正的权贵。


    能不能够随天子围猎,是所有王公身份含金量中的一个重要指标。


    但这匹嘶吼着扬起前蹄的马,古逐月没见过。


    “不夜国青缨卫!”小眼睛反应很快,他抓起了自己靠在树边的头盔,在古逐月眨眼的瞬间就抽出刀鞘,朝着那匹马的方向跑了过去。


    池照慕回头,看到了马后臀上的羽箭,它不偏不倚正好穿过马匹铠甲的缝隙,扎进了马臀中去。


    吃痛的马匹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了痛苦的嘶叫。


    池照慕在剧烈的摇晃之中,抓住了羽箭的尾部,借助马匹的晃动把它拔了出来:“逐月!安静下来!”


    “???”古逐月仿佛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池照慕转头抚摸着马背上的鬃毛时,晃眼就看见一个飞羽军服饰的将士扑到了自己的跟前。


    靖和再次背信弃义,宁还卿身侧的暗卫带着胡勒的狼骑冲散了自己撤退的阵型,无数青缨卫葬身狼口,池照慕根本来不及思考,手中从马身上拔下来的羽箭已经投掷了出去。


    “小!——”古逐月伸手向前想抓什么,但在半空中抓了一把空。


    马匹的前蹄落下,池照慕的披风被混着尘灰的风扬起,她冷冰冰地盯着被羽箭穿透喉咙的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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