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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大风起兮

    容虚镜最近被吵得不行。


    星尘神殿其实是听得到民怨的。只是容虚镜早几百年前就发现了,天下人总有说不完的抱怨,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没有打开过世音台。


    但自太极殿回来后,她就一直坐在星尘棋局前,闭眼听着世音台里嘈杂的声音。


    容砚青就守候在她的身后,世音台里的声音是真的吵,有时只是激烈的讨论,更多时候是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


    有时候用词之污秽,让站在一边的身为大男人的容砚青都有些脸红,但他偷偷抬眼看容虚镜时,她只是沉默地闭眼低着头,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听见。


    容砚青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这里还有世音台这样的存在,他以前根本没想过还有这种东西。


    毕竟要是被人知道自己说的每句话,都会传到被议论者本人的耳朵里,这场面恐怕不会太好看。


    容澈从殿外走进来,还没走到容虚镜附近,就自己停了下来。容砚青会意,便转身走向他。


    一卷十分厚的公书文被递到了容砚青的手里,他抻开一点点扫了一眼,随即脸色就变了。


    他抬起头头,正好对上了容澈的眼神。


    容澈但也不是不心惊肉跳,而是他知道比容砚青早一些,所以现在才没有他这么大的反应。


    “尊位。”容砚青毫不犹豫地转身,半跪在容虚镜的身后。


    世音台里杂乱纷扰的噪音在容砚青话音落地后不久,忽然之间就归于平静了下来。


    容虚镜没有转身,也没有回话,但容砚青知道,她是在等他有话就说。


    “陛下起前要屠城的事情,”容砚青说,“很多人知道了,正闹得沸沸扬扬。”


    容砚青没敢提更早些时候,关于容虚镜的流言。


    他其实也不确定容虚镜到底能不能在世音台里这些鱼龙混杂的声音里,精准地听到些对她不利的言辞。


    毕竟他出去过一趟,市井中其实还是有不少人坚定地相信容虚镜,为此他们还跟已经动摇了的那些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容砚青私心地希望,容虚镜最好什么也听不清,非要听清,就听见对她有利的言论。


    “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本座?”容虚镜问。


    容砚青一时语塞,她该说点什么,容虚镜之前在星尘神殿里一言不发了好几天,古逐月来后容砚青就更不敢因为一些有的没的事打扫她。


    反正古逐月的朝臣还是清醒的,只要有人去劝他,能把他劝住了,那这些事能不趁着容虚镜烦躁去告诉她,就不趁着她烦躁去告诉她。


    一是因为惜命,二是因为他不想容虚镜多心烦。


    容澈小心翼翼地看了容砚青一眼,没成想容砚青也正看着他。


    关于回答容虚镜问话这件事情上,两个人其实差不多已经摸索到了规律。容虚镜性子冷,耐心也挺好,他们回答的速度并不会让容虚镜有所不满。


    所以他们有很长的时间来斟酌自己的答案。


    但此时的容砚青,只是无奈地摊手,示意容澈去解释。


    容澈是真的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会被容砚青推出来挡刀,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真想解决,”容虚镜仿佛背后长了眼镜一样,“就别想了,去找皇后。”


    “皇后?”容砚青其实没有想问的,他只是习惯性说出了自己心里的不解。


    他以为容虚镜会跟往常一样,不会多做解释,正要按她说的做时,容虚镜却忽然开口了。


    “皇后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做这些,”容虚镜说,“儿女情长的分量,她自己去掂量。”


    这话四两拨千斤,容砚青当即就明白了,这个新帝,是为了自己私情要去屠城的。


    他有些无语。


    北州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还未完全站稳脚跟的北州王,先是在通往震州的各个要道上设关卡驻守,后又带着他最精锐的战力,去震州古罕宫设立了都护府。


    原本容砚青心里还存着一丝幻想,觉得古逐月既然被容虚镜选中,那至少以他的品性,就不会做出这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傻事来。


    现在来看,他不但是猜到了,还猜得准得不得了。


    而且他还有个感觉,让古逐月跟那位北州王冲冠一怒的,搞不好是同一个人。


    这些事他本可以求证的,但容虚镜守在这里,几乎是终日守在霸星和帝星跟前,他连偷看一眼,满足好奇心的机会都没有。


    “想说什么便说吧。”容虚镜依然没有回头。


    “陛下所作所为,是否足够成为担大任之人?”容砚青问道。


    其实他问得够委婉了,古逐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容虚镜斗气,反正已经很多天没有上朝了。


    屠城这种匪夷所思的号令,也是出自他手。为君者不论各种理由,如此暴虐,实在不是民之福祉。


    一个任性妄为,不顾大局的人,就算有容虚镜为他瞒天过海,他又能走多远。


    容虚镜站了起来,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容砚青:“尉迟醒就是帝星,他也还不是一样的,为了一个此生无缘的女人,公然与星算为敌,与天下为敌。”


    “谁又差谁多少呢?”


    “可陛下明知道边城中是我星算信徒,”容砚青反驳道,“他这样做,将尊位置于各种境地?!”


    容虚镜压根没往这个方向想,经由容砚青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古逐月应该不是这么暴虐的人,他下了屠城令,其实跟她也脱不开关系。


    他的父母死于容虚镜之手,陈年旧事的伤疤被揭开来,血淋淋地摆在他的面前。


    而一心信奉他诛亲仇人的人,正在不留余力赶往那片雪山,要去伤害他最心爱的人。


    容虚镜无声地笑了笑:“他不需要考虑本座。”


    那是对在意的人,才会无意做到的维护。


    古逐月大概恨她都来不及,何谈给她留面子。


    “是他们有错在先,”容虚镜说,“星算从未教人以怨报德,更从未传过党同伐异的教义。”


    容虚镜一句话就点醒了容砚青,他就像是烧得正烈的火焰,被当头浇了盆冷水。


    他有一次发现,容虚镜的眼界跟他不在一个水平上,他只顾着气古逐月公然打星算的脸,却忘了是星算一众狂热信徒,做事太过分在先。


    情绪有时候真的能把人变成一个是非不分的怪物。


    容砚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烫了起来,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下职愚钝,被虚伪的自尊心驱使,竟然忘了区分是非曲直。”


    “一点就醒的人能有几个呢,”容虚镜扫了一眼世音台,她就算有心解释,估计也并不会有多少人听,“一叶障目,便再也不肯思考。”


    容砚青也不知道容虚镜具体指哪一件,最近的流言有些多,版本也都不同,他几次出去,都听得心惊肉跳。


    “尊位不打算解释?”一旁一直沉默倾听的容澈忽然开口发问。


    容虚镜没有回答,她只平静地看着容澈,用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你可以教人道理,”容虚镜说,“也可以教人知识,但教不会他们思考,这得他们自己学。”


    这是容虚镜这么些天以来话最多的时候,容砚青耳朵支得老高,就怕听漏了半个字。


    “信的人少,”容澈有些失望,“也总该有人信的。”


    容虚镜长长地出了口气,换在别人身上,大概就是一个无奈的叹息,于她却只是一个不值得也没什么必要去解读的寻常动作。


    “星算立派以来,从未要求过任何人奉上他们的信仰,”容虚镜说,“走到今天,有如此多狂热失智的信徒,其实也都是因为他们信仰的不是星算。”


    “而是一个他们臆想中的存在,打碎臆想,更多人才能看得透彻。”


    “可……”容澈已经完完全全被容虚镜说服了,但他还是想说点什么。


    比如那你也不必将自己置于漩涡中心去,比如就算是盲目你也值得他们信任,比如我希望你能够温和处理以免被伤害。


    但他没有立场将这些说出来,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你身上有他的气息。”容虚镜看着容澈,语气清淡地说。


    她也不知道容澈是有意还是无意,或者是她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她好像看见了容澈身上,有顾长门的影子。


    这世上有许多人口口声声说爱她,但唯一让她真切体会到的,只有一个顾长门。


    在她还没有明白过来顾长门深爱她的时候,顾长门已经死一次。


    在她只对爱有个朦胧概念的时候,顾长门又死了一次,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


    冷火会将人的灵魂,连同精神一并,焚成天地间一缕微风轻易就能吹散的灰烬。


    容虚镜以前爱在心里笑人失去后才懂珍惜,如今她才悲哀地发现,她也是这样。


    顾长门对她并不是男女之爱,也并没有藏得多深,她却又是亲手杀了他。


    容虚镜的心脏猛然一痛,她险些没能站稳。


    站在一边的容澈和半跪的容砚青立刻冲了上来,扶着她的手臂:“尊位!”


    心脏的绞痛还在继续,容虚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被疼痛淹没几乎快要窒息,却又总会浮出水面,呼吸一口后又再次沉下去。


    容虚镜受过伤吗?


    这个问题,连她自己都不太想得起来,但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她想不起来不是因为没有过,而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十来岁出头形态的容虚镜,身体里流淌的每一滴血液里都蕴含着巨大的星尘之力,那时她还无法好好控制。


    星光凝成的刀刃经常凌空飞来,在她身上刮出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伤口。


    有时候她手里握着的刀剑,也会伤到她自己。


    那时她也不过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平静地注视着由骨肉里缓缓涌出来的血液。


    那感觉也好还,并没有让她疼痛,她只是会有些好奇,所以才看得比较久。


    顾长门只要发现,就必然会匆忙地跑过来,捧着她手上的手掌连连责问。


    明明是责问,脸上却总是带着心疼。


    每当这时,容虚镜就会茫然地伸出手,想要抻平他眉心的皱纹,她想不明白,这些伤口在自己身上,怎么她的老师要露出一副很痛的样子。


    容虚镜不懂,但也没有多问。她以为受伤的时候自己之所以不痛,是因为痛的人是顾长门,其中非要论因果,大概就是,顾长门是她的老师。


    一旦这样想,很多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容虚镜在日后的练习里,也就开始小心了起来。


    因为虽然不知道痛是什么感觉,但看顾长门的神情,大概不会有多好过。


    时光一去多年,这些如尘灰落地般稀松平常的往事,再想起来竟然能让容虚镜悔悟不已。


    容虚镜推开了容砚青和容澈,捂着心口站在星光灿烂的穹顶之下。


    上面是万千闪耀的命星,这些生命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雀跃,会因为她的某句话而兴奋辗转。


    疼痛感一浪盖过一浪,容虚镜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着顾长门的时候,心脏会刀绞一样的疼痛,连想着这些信任自己的人,她也会感到灭顶的疼痛。


    容砚青和容澈十分茫然和仓皇,来星尘神殿这么久,他们从来没见过容虚镜这么虚弱。


    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


    容虚镜之所以是容虚镜,容虚镜之所以让人忍不住想要匍匐跪拜,就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自信与骄傲。


    如今她看着星空,想起故人,惊慌无助得像是初入江湖的稚气之辈。


    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是真的不一样了吧。


    容澈也就是在这一刻,才忽然明白了顾长门为什么选择长眠。


    他深爱容虚镜,这是一份至纯至净又至圣的情感。如果可以让她活得无拘无束,再不受天命摆布,多大的代价,顾长门都愿意付。


    但容澈自己也没想到,从此刻开始的余后许多年,他也如此静默无言地守护着容虚镜。


    不求回报,不求结果,只求容虚镜有血有肉又有情有义地活着。


    大风起兮,愿为之披荆斩棘,守一方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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