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熏着淡淡的熏香,游月说不出名字,有些类似夹竹桃或是水仙的气味,和田子坊甜得发腻的喜好不同,这儿倒是偏清新淡雅的。
虽是青楼,但大抵是因为位处人间最繁华的城市,来往的又很多身份不低的达官贵人,桃花坞内里的布置不怎么有浓重脂粉气。
大厅正中的楼台上时不时有精心装扮的乐者和舞者登台表演,穿着精美复杂的衣裙,底下又有人群围观,看起来更像是庆典。
三人一踏入桃花坞,就有察言观色厉害些的老鸨看出南宫羽气质出尘,打扮又刻意低调,想来身份不凡,继而热情迎了上来:“公子一个人么?从前有没有来过?来桃花坞有什么想看的?要不要点哪位姑娘作陪?”
南宫羽倒被她这珠连炮似的攻势弄得有些促狭,忙摆手拒绝道:“不必,我先自己随意看看。”
那老鸨一点儿不恼,反而笑眯眯道:“好好好,您先看着,若有哪位姑娘是您看得上的就来找我说,您这样……风神俊秀,实在是她们的福气。”
游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公子一个人啊,他们一行明明三个人嘛!
更何况还看不出他们三人中唯一一个潜在的顾客其实是她,她看这老鸨眼色也不怎么样。
他们在桃花坞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照理说前来桃花坞的客人最初就应当是有自己的目的,例如去见哪个姑娘,或是存心寻一段艳遇,因此都看起来颇为忙碌。
“今日我可算能见到茯苓姑娘了!”
“赵兄为了那茯苓姑娘真是下了血本,这些日子几乎天天都不让她见别的男子呢……”
“那自然,茯苓姑娘在这桃花坞中的人气也是数一数二,仅次于江烟姑娘的大美人呢,赵公子自然舍不得她。”
“不错,只是无机缘见一眼那传说中天生媚骨的花魁姑娘,实在可惜。”
游月从周围人谈论中听出这桃花坞里大概是有个花魁,名为江烟,不但人长得相当貌美,而且身价还相当金贵。
到底是美到什么程度呢,她也不知道,至于到底有多么金贵呢,从她见不到也就知道了。
除了花魁需要提前预约外加一堆听得耳朵生茧的繁琐规矩,其余的姑娘都是可以指名接待的,然而他们一大二小,不,二大一小一起出行,一来并不熟悉,再者总不可能真的去体验一番花天酒地的奢靡经历。
因此在这不断穿梭着的人群里,唯独游月一行人显得相当游手好闲,东边摸摸,西边看看的。
然而这青楼又不是什么鬼斧神工的大自然景观,说到底不还是就那个样儿吗?!
“奴家等公子再来~”
“我定不会将姑娘忘怀,离开以后,记挂在心……”
身边时不时有姑娘和恩客上演着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的戏码,两人身形也交缠在一起,李西昂道行还是不够,无意间余光不慎扫到,立马脖子就僵硬的跟什么似的。
“多有冒犯,非礼勿视……”
游月好奇地望向他:“你一个人叨叨啥呢?”
她看他嘴唇一张一合,自个儿忙着嘀嘀咕咕,小和尚念经似的,觉得很是有趣。
“你别打扰人家,”李西昂被她的大嗓门忽地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威胁道,“那对……呃,爱侣在分别呢。”
“咦——”
游月闻言向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了然道,“这有什么?”
“你看他们分别得如此不舍,我们还是别打搅人家的气氛。”
游月不屑道:“这只是表面功夫而已啦,在青楼工作的姑娘不知道每天要应付多少客人,再和多少客人此般深情过呢。当然,也不尽然所有人都会做到这种程度,比如,咳……总之我跟你说,那姑娘实际上必定不像她表现的那样,她此刻心中所想最多大概是——”
“别再婆婆妈妈了,快点儿放我下班!”
单纯少男李西昂显然一时间对她所说这番话无法理解,两个这样如胶似漆的男女,这姑娘眼中也柔情似水,是望着心上人的眷恋目光,怎么会像她说的冷血无情?
游月“嘁”了一声:“你看嘛。”
于是他们二人状似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一边暗自悄摸四望着,直到对方那宛如连体婴的身体终于舍得撒开,游月才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一直痴痴凝望着对方身影离去的姑娘在那背影完全消失的瞬间忽然垮下了身子,如释重负似的,脸部神经也整个放松下来,连方才含泪的微笑都不怎么唯美了。
她的双眸中毫无惜别的样子,只有一个文艺工作者在完成日常任务以后深深的疲惫与消极。
“唉……”
游月悄悄用手指指了一下那边,用过分夸张的表情挤眉弄眼地复述着她的唇形:
累死我了——
李西昂只听见了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心中有关那些俊秀书生青楼女子的爱情故事之类的幻想从此全部都不再有了。
游月看他的表情实在想笑,出于照顾对方脆弱心灵的人道主义考虑还是顺带安慰了他几句:“不过这也不是光姑娘一个人背叛嘛,那男子指不定外边有几个呢……”
这好像起不到什么安慰的作用,李西昂悻悻瞟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了。”
那当然,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对这些青楼中的男女关系最为熟知:也就是双方都在演戏,还是蛮提高演技的,当她那数月白给人打工的么!
好像确实是白给人打的工……
“别管这么多啦,客人来找乐子,这儿提供乐子,你还想它有什么多么了不起的作用?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哪怕是一时的欢愉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极其珍贵的,何必自寻烦恼——要么我说咱们去点几个姑娘,学习人家也潇洒潇洒?”
“滚啦!”
游月不屈不挠地再一次凑上去,被李西昂很嫌弃地别开了脸。
“别介呀,你要是害羞,我替你去向南宫少爷说也是可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