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通话会带来那么多猜疑。


    如果知道的话，他宁愿是个哑巴，根本不会说话。


    他正缠着白青要学骑射，甚至让人找来了半人高的矮马要用来练习。白青被他缠得没办法，又不能真教一个三岁小孩这些，干脆从基础开始教。


    “骑射最重要的是稳，下盘要稳，手要稳，眼要准。太子先从扎马步开始吧。”


    花园内，白青拿着牧草喂番邦进贡的矮马，矮马身形短小，四条腿粗壮，据说是山中运送货物用的，这种马比起李朝常用的马匹，耐力更强，力气更大，也更稳当，在坑坑洼洼的山里，不容易折断腿。


    这马脾气也温顺，倒是适合小孩子。当然，不是李石这种三岁半的小孩。


    李石在武艺方面没什么耐心，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吵着闹着要吃零嘴，喝水，根本坚持不了一炷香时间。


    “你这样学不好的。”白青直言不讳。


    李石不愿意了，生硬道：“知识就是力量！我让人做弩箭，加上瞄准器，三点一线，就不信射不稳！”


    这话让白青一愣，连手里的牧草被吃完都没注意到，直到矮马舔了舔她手指，才反映过来。


    李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白青后知后觉李石的种种惊人言语不是因为早慧。


    她望着意气风发的小豆丁，想起了疑管局和反派系统给的任务的冲突之处。


    她本来觉得阻止李朝兴起和协助小太子继位并不矛盾。


    可如果小太子是个穿越者呢？


    白青陷入了沉思。


    她只以为云晴是穿越者，丝毫没有想过这个三寸小豆丁是穿越者的可能。现在想起来，自己真是有点蠢。


    白青有些忧愁，这个任务看起来难度还是不小的。


    李从景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李朝还没有覆灭的倾向，这可真是令人忧愁。


    “李石告诉我，你来自哪里？”


    瘫倒在地，不想学武的李石惊讶看着她，很快便释然了。


    “你们所有人都出去！”小太子一声令下，一众宫人连忙离开，只留下矮马，白青和太子在院落里。


    天气已经寒冷起来，天空是阴沉铅云，随时都会落下初雪。虚弱却寒冷的风，吹过小太子指尖，又吹过白青发梢。


    她听到三岁小童开口，话里带着沧桑。


    “我不是这里的人。”小童说。


    他说自己是个学历史的，苦读二十年，在一个写论文的子夜醒来，便成了这个不知名朝代，宫妃肚子里即将诞生的婴儿。


    婴儿无措挣扎，宫妃也呐喊。


    宫妃叫着疼，在产道被挤压的他也疼。他出来了，运气好成了太子。宫妃死了，运气不知道好不好，风光大葬。


    “封建社会有很多弊端，我想要改变这个社会。”小太子说，然后忐忑地看着白青。


    第一次对别人说这样的话，小太子李石期待回应，又胆怯可能到来的火架。


    “神仙姐姐，以前的我或许猝死了。我是带着记忆投胎转世的人。”


    他期待面前人给出回应，害怕且期待着。


    穿越者？


    白青脑中闪过一个词，这个让反派系统偏爱的人，是穿越者。让疑管局头疼的穿越者们中的一员。


    他说，想要改变这个社会？


    白青想到被林盛屠杀的流民，想到了李从景一声令下被侍卫们带下去充军的宫人们。


    白青不知道小太子口中的改变会怎样，她只知道，小太子并没有阻止李从景发配那些宫人。


    或许，小太子和李从景一样，李从景和林盛一样。


    “你为什么说我的神仙姐姐？”三个月来，白青第一次问出这样的话。


    李石突然笑了起来。


    “根据穿越套路，主角命中一定会遇到助力。我知道八月十六那天我差点死了，这个年代高烧会要了人命。我找遍所有宫室，直到最后在冷宫找到了你。这让我直到，那不是梦。”


    他扑过去抱住白青的腿，期待道：“那天的饭菜里有药，让人恢复健康的药。”


    雪花从低矮铅云落下，掉到矮马鼻头，它不安地动了动蹄子，伸长脖子去吃不远处的牧草。从北方平原运来的干草，是它从未吃过的味道，让它着迷沉醉。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有问题。冷宫里不应该有人，也不应该有人会在冷宫的树上。皇爷爷已经死了，妃嫔陪葬。冷宫也不应该有人。”


    小孩说出的话，和他的外貌体格极为不符。


    白青静静看着对方，听这个穿越者的独白。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自爆身份的穿越者。


    “开始我猜你和父皇有关系，想把你带回去。可你不怕我，也不怕父皇……”说到这里，小孩顿了一下，不确定道，“父皇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和他面对其他妃嫔时不一样。嫌弃，不那是敬畏……”


    小孩从没见过那个骄傲的帝王露出过那样奇怪的神色。


    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纷纷落下，片刻便在牧草上覆盖一层洁白。院子外，宫人们搓着手小声讨论，谁要去请小太子回宫。


    越来越冷，风也大了起来，这实在不是个在外面玩乐的好时候。


    “三个月时间，让我确定，你就是那个神仙姐姐。父皇雷霆之怒时，你眼中没有恐惧；宫人们感恩涕零时，你眼中没有情绪。苏尚宫，你就是个旁观我们的神仙对吗？”


    这都哪里来的念头想法？


    白青满脑袋官司，这小孩还真长歪了。


    反派系统小心翼翼报告了自己给小太子吃的剩饭里添了药的事，承认误导的起因在于它。


    小白严肃道：“宿主，新治疗方案的后遗症出现了。”


    最近日子过的太风平浪静，白青都差点忘记自己的情况，方程精心计算，陈良行他们准确配合的治疗，弊端终于显现。


    小太子不说，小白完全没意识到，眼神会展露人的情绪。作为一个没有情感模块的人工智能，这些是小白所不能理解的。


    白青伸手盖住眼睛，低声道：“太子，隔墙有耳。风急雪大，该回去了。”


    还是这样平静。


    小孩心中愤愤，质问道：“苏尚宫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无论是什么，说他是异类也好，说她真的是神仙也好，说点什么吧。


    白青没什么想说的，两个任务冲突了，万全之策是这小孩变成傻子。


    她不想这样做。


    “太子天天做一个小孩，累吗？”她问。


    小孩直勾勾盯着她，情绪上涌，鼻头赤红，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外面的宫人，他们你推我搡地挪进来，就见小太子差点哭晕过去。


    “苏尚宫这是怎么了？”有人壮着胆子问。


    “太子想吃马肉，我不让吃，急哭了。把人抱回去吧，太子还小天天重口腹之欲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