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


    白青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楚北良。


    楚北良嗤笑道：“这些人可不就是炮灰？说完他似无声叹息了下，又道，“谁不是呢？”


    这话就有点哲思的味道了。


    “谁不是炮灰呢？”


    乡兵们吃过饭，已经将近正午。他们期期艾艾凑过来，等着县主发话。


    号令如山光环下，白青在他们眼中是极为值得钦佩的。吃饱喝足，他们已经忘了之前跑步的辛苦。


    “县主之后呢？”


    李谷子率先开口。


    不用穿那一身重甲，也不用看楚北良楚千户的冷脸，李谷子觉得很舒坦。明明都是跑那么多圈，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今天跑的要更轻松些。


    难道只是少跑了一圈的差距?


    “之后出城。”白青冲杨椒枝点头。杨椒枝立马拿出来了一根中空的铁锹立在地上，露出了个欣慰笑容。


    “这东西，见过吗？”


    李谷子打量半饷，不确定道：“前年县里逮到个盗墓的，有用这东西，说是用来打盗洞。”


    “是也不是。”


    杨椒枝摸一摸山羊胡子，极为得意道：“这可是我改良后的，适合这里的土壤。插进土里，拉出来就是个坑，可比什么绊马索好用多了。”


    李谷子闻言眼前一亮。


    “我知道，我知道，马腿踩空，折了腿就废了。辽人最得意的马，没了马，什么都不是！”


    乡兵们你看我我看你，算是明白了意思。


    这是要让他们出城去挖坑？这……是个好活啊。


    楚北良在旁边听着，总觉得这手段有些熟悉，这不是他用过的吗？他看向白青，就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在手臂上绑好了小型弓弩，腰间放着一小捆竹箭，竹箭横切面呈弧形，靠内侧又用刀划了三角形的凹槽，准头不提，若真是射中了，没有打磨痕迹的竹箭绝对够人吃一壶。


    竹子纤维刺入皮肤，竹箭自带的弧度和加上的凹槽，让伤口不那么容易愈合。


    马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楚北良腹诽，白青已经带着人准备出城。


    杨秦的亲卫知道消息，连忙禀告，一千五百人出城，可不是小动静。弄不好，辽人还以为他们要进攻呢。


    杨秦听了，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最终摇头道：“点二百个军中好手跟着，如有意外，先保全县主性命。其他人……应该学会后悔自己不长眼睛。”


    他错了，最开始竟然觉得县主是朱问远的女儿，应是天赋异禀。现在看，不过是一个虚张声势，逞凶斗狠之辈罢了。


    杨椒枝不敢出城，只敢在城墙上围观。月牙形铁锹不过赶制了一百张，他负责分给了那些早上勉强才能跟得上队伍的人，又给他们分了两顿的伙食，便径直上了城楼。


    白青坐在马上，看了一圈黑压压的人头，一千五百人是还算可观的数字。他们还没有被分发兵器，除了那些背着铁锹的，其他人手里的武器五花八门。


    耙子棍子斧子全都有，衣服也是刘塘县带来的，苍青色布衣，洗得发白了，看起来灰扑扑地，再配上乡兵们茫然的面庞，颇有点被村长里正指派活计时的感觉。


    “下半天任务是挖坑，从北城门也就是这里出去，拿着‘月牙’的负责挖坑，没有的负责确定挖坑的地方。挖坑的两人一组，其他的三五成群，发现任何异常，就吹哨子。哨子在放干粮的包里。”


    李谷子找出哨子，见是竹子做的，这才知道为什么来裕城后，每次见到县主，她身边都一堆竹子碎屑。作势轻轻吹了吹，声音尖利。


    “李谷子出列！”


    “啊？”李谷子手忙脚乱，差点把哨子给丢了。“在在在。”


    “吹一声，用力吹。”


    李谷子将哨子重新放到嘴边，用力一吹，尖锐声响刺激着周围所有人的耳膜，声音锐利似要划破苍穹。


    杨椒枝趴在女墙上，扯着嗓子喊：“千户让问问，你们到底走不走？要关城门了！”


    分发东西，集合队伍，已经用了很长时间，眼看已经要到日落时分，到底出去不出去？


    “一声哨响是有敌情，任何人都可以吹。听到哨子响，无论在做什么，都要回城。”


    “三声哨响是撤退。四声是就地躲藏。我来吹。”


    白青吹响竹哨，同样是尖利的声音，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悠扬味道。


    “记住了吗？”


    “一声响回城，三声就撤退，四声伏地。”李谷子总结道，“一声哨响后，发现没事了，怎么办？也要回城？”


    “两声继续。”


    乡兵们练习了吹哨子，尖锐的声响此起彼伏，城墙上杨椒枝再次喊了起来。


    “千户大人要关城门了！”


    这动静太大，实在是让人吃不消啊。


    “记住了，我们出城。”白青率先骑马向外冲去。


    一千五百余人紧跟其后，一路小跑，更有甚者，一边跑一边掏出干粮来吃。里面装了两顿饭呢。


    “简直是胡闹。”杨秦也被尖锐哨声惊动，查看公文的手抖了抖，憋了半饷憋出来一句，“这是生怕辽人不知道？”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大片天空，远处孤烟飞升，鸟雀飞行的痕迹都成了黑色剪影。


    干燥且微弱的风吹拂着发黄还未返青的枯草，大片新绿已经能够看到。一大队人将这些新绿踩在脚下，等人走了，这一片成了狼藉。


    一大堆人渐渐分散开来，交好的熟悉的分一波，聊得来的分一波。相互商量着怎么做记号，怎么挖坑方便。


    这些人慢慢走远，在看似无边无际的原野上，成了一只只小蚂蚁。


    李谷子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小团体，他紧紧跟在白青身后，完全成了问题小能手。


    “县主，您骑马出来，回去时踩到坑怎么办？”


    同样跟随在白青身后的二百人，在心里也默默问这个问题，城中马匹短缺，他们也是步行。不到两千人里，只有县主一个是骑马的。这要是回去，一脚踩空岂不是有点尴尬？


    “谁挖的坑让我的马踩空，重赏！”


    又有赏赐？耳朵尖的乡兵顿时高兴起来。这句话很快蔓延开来，这些人挖坑的速度更快了。


    挖出来的坑不过比马蹄大一圈，对人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对马匹来说深度约有一尺的坑，是极为致命的。一旦踩空，人仰马翻不说，对战时遇到这种事，简直是给对手送菜。


    乡兵们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马怎么走，负责选定挖坑位置的大多数人，选的都是刁钻位置，越是土地坚实的地方越是要挖，越是看起来平坦的地方，越是要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