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尧的天牢,乃收押重犯之地。大尧素来不倡重刑,故天牢之内也并无多阴森可怖。
言慕玖依旧在那里,他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外界是各种动静。漆黑的墙壁上有一扇小窗,从窗外透进一缕月色。言慕玖静静的看着那清冽的光辉,便想起那夜的星芒。
本是寂静的夜,将这阴暗的天牢中显得更加幽深。天牢内常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或许是夜里的老鼠出来觅食,也或许是牢中的犯人在做什么。但外界的声响与言慕玖来说都毫无干系。偶尔有狱卒经过,看着言慕玖宛如雕像般的背影,忍不住微微叹息。
“唉,你说这言将军,乃是大尧的一介枭雄,满身功勋,如今竟沦落至此,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啊。”
与他同行的狱卒也忍不住道,“是啊,看言将军那副模样,估计是为景王爷的死难过呢。”
“我听说,那景王爷不是什么好人,这死在虎啸崖是遭的报应,真是难为言将军如此痴情了。”
“只希望皇上能早日消气吧,也不知会如何处置言将军呢。”
他们虽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言慕玖耳力极好,他们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他耳中。恍惚间言慕玖觉得有些讽刺。刑部之人如何看他?痴情?殊不知白景殊的死正是他一手安排。亲眼看着白景殊坠下悬崖,如今却失魂落魄,真是讽刺啊。
言慕玖有些微微动容。
正待那二人走远,却听见有人轻轻地敲了敲墙壁,言慕玖闻声抬头,看到的便是在门口站着的一身月牙白衫的白景离。
并不在意他是如何进入的天牢,但对于他的造访也是意料之外。
“有事?”言慕玖的声音有些嘶哑。
白景离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道,“我去了虎啸崖底,阿昔也派人去寻了两天两夜。”
言慕玖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你可知虎啸崖底有多少猛兽?”白景离浅色的眸子盯着他,“我早就听闻你的身手堪称大尧第一,但为何会让皇兄坠崖?”
听白景离说起,言慕玖才想到南山正是皇族的狩猎场,山中常有饿狼猛虎出没,无端的心里便又是一沉。
见他没有回应,白景离问道,“是你杀的他?”
言慕玖冷笑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白景离也没有开口问为何杀他这一类的废话,毕竟问了言慕玖也一定不会开口。
得了答案之后,白景离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言慕玖的眼中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期待白景殊没死么?那怎可能?且不论那虎啸崖深有千尺,光是那山林中的野兽就足以令人丧命。
大仇得报,言慕玖突然觉得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所以,皇帝想如何处置他,与他而言都无关痛痒。
白景殊身死之后,朝中王松党羽愈发肆无忌惮,皇帝看着手中的折子气的直抖,直接把折子给扔了出去。
白景昔靠在桌上扶着额头,冷笑道,“还真是存不住气,朕的皇兄一死,就想逼朕退位了?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门口的小太监弯着腰,静悄悄地走进来,看着小皇帝的脸色,犹豫了一番才开了口,“皇上,殿外宛嫔娘娘求见。”
白景昔烦躁地道,“不见。”
刚一说完,又想到宛嫔如今有身孕,而自己在得知此事之后一直未去看过她,着实有些不妥,随即道,“算了,让她进来。”
“嗻。”
小太监领了命,退了下去。
殿外侯着的宛嫔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慢慢地走了进来。白景昔看着她,收起了脸上的不悦,但语气依旧平淡,“爱妃有何事?”
宛嫔欠了欠身,轻声道,“臣妾得知皇上近日心情不佳,故前几日不敢来叨扰,如今做了些糕点,想拿来给陛下尝尝。”
白景昔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有了身孕,便不要这么操劳,这些事让宛清宫的奴才们去做就行了。”
宛嫔轻轻笑着,“是。”
白景昔看着她温和的笑意,心里也平静了些。他一直就喜欢宛嫔这性子,白景殊的死讯刚一传出,不少妃嫔借机来寻他,都被他挡了回去,只有这宛嫔才是最懂他的那个。
“爱妃啊,”白景昔看着宛嫔,“朕自小你便在朕身边,除了皇兄,最懂朕的人便是你,如今皇兄却下落不明。”
宛嫔也听闻宫女说皇上派人去虎啸崖并未寻到景王爷的尸身,便轻轻笑道,“皇上,景王爷吉人天相,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白景昔也很受用,便说道,“对了,近日天冷,在宛清宫中,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奴才去内务府拿。”
宛嫔点了点头,“谢皇上。”
白景昔打开宛嫔送来的食盒,里面盛着精致的糕点,随手拿出一个尝了尝,果然香酥可口。
但宛嫔一闻道糕点的香甜便涌上一阵反胃之感,但在皇上跟前也没有发作,只是蹙起了细眉。
白景昔也知她是孕吐之状,一时间心生怜惜。
李公公站在皇帝身侧,看他心情缓和,也暗自松了口气。
此时门外小太监又来通报,“皇上,太皇太后来了。”
他刚一说完,太皇太后便走了进来。小皇帝连忙起身,撒娇道,“皇祖母可是想阿昔了?”
“想,想阿昔了。”太皇太后经过前些日子的事儿,似乎又老了几岁,原本花白的头发,短短几日便白如暮雪,上了年纪的人本就只愿子孙承欢膝下,遇上此事更是伤神。
太皇太后进来看到宛嫔也在,心中也宽慰了一些,“宛嫔也在啊。”
宛嫔起身,扶住面前孱弱地老人,轻声道,“回太皇太后,臣妾来给皇上送些糕点。”
白景离也在太皇太后的身后,看着眼前此状,轻笑道,“皇祖母,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白景昔挑眉看他一眼。
白景离余光里打量了宛嫔一番,前些日子宛嫔可谓是宫中的风云人物,只见她气质娴静,容貌虽算不得多好,但让人看着舒适,或许这便是小皇帝把她留在身边的原因。
太皇太后看着此情此景,忍不住叹道,“若是此时殊儿也在,我们一家就算是又聚在一起了。对了,阿昔,哀家听说,你把言将军给关起来啦?”
听到提及言慕玖,宛嫔微微抬起了头。
小皇帝却黑下了脸,“皇祖母,他害死了皇兄,朕没杀了他就是给皇兄面子。”
太皇太后用拐杖敲了敲地,“哀家听说了,此时也怪不得那孩子,还是早日抓到刺客才是。”
白景离的神色有些微妙,不过也并未说些什么。
皇帝沉着脸,说道,“皇祖母也不必为他求情,此时本就是他的过失,朕还未想好如何处置。”
宛嫔无言的为他们都添了被茶,送至跟前,太皇太后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捧在手中取暖,浑浊的眼珠中满是悲戚。她心知白景昔的脾性,也就未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