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来到天牢之中,已是几天后的事。
此时言慕玖以不似先前的那般失魂落魄,看到陈亮,墨色的眸子中也恢复了些光亮。
“唉,言将军,你说怎么会搞成这样,这都叫啥事儿啊。”陈亮看着他在天牢中日渐消瘦,就有些心酸。
言慕玖看了看他,“几天了?”
陈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哦,算起来今儿是第七天,也不是我不来看你,你不知现在见你一面有多难。皇上是真气的不轻,下了令让所有文武百官都不得来天牢探望,连太皇太后求情都不管用。我今儿能来,那还不是靠咱铁骑营和刑部这关系。”
竟才过了七日么?言慕玖甚至觉得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今天是第七天,那也算是白景殊的头七了罢。
言慕玖点了点头,随口问他,“铁骑营近日如何?没有懈怠罢?”
陈亮道,“军中兄弟知道这事,都替你着急的很,不过这操练也确实没落下。不是,你现在还有闲心操心这个?”
言慕玖唇角微扬,“我现在不正是闲得很么?”
陈亮拍了拍铁牢,“唉,你真是一点都不担心那小皇帝会如何处置你?”
言慕玖淡然道,“他是君,我是臣,要如何处置不过是一道皇令罢了。”
看着他的样子,陈亮气不打一出来,“言老将军在我幼时于我有恩,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你还……唉。”
听陈亮提及往事,言慕玖的双手不禁紧握。
二人说了会儿话,大多是关于铁骑营近况?这本就是违了皇令来的,陈亮也不便多留,便转身走了。一切又归于寂静。
在这处偏僻的小山村中,白景殊算着日子,今日已是第七天,这七天朝中可能会发生许多变故,不宜拖太久。
在这里的日子倒是过的很安逸,唯一感觉不太好的,便是首乌那不善的目光。白景殊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茯苓了。白景殊不傻,茯苓对他的心思他一看便知,可他却始终看不透言慕玖。
茯苓医术高超,再加之本来也算不得严重的伤,此时已好了大半。茯苓也不知是用了什么药,使他身上原本的那些伤痕也淡的几乎看不见了。
此时首乌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进来,没好气地放在他眼前,说道,“给,茯苓让我给你送的药,喝了。”
白景殊到了谢,接过他递来的汤药看了一眼,忍不住怀疑,这真的不是碗剧毒?
不过想来也不太可能,白景殊刚喝一口便脸色微变,这也忒苦了些!
白景殊无端的就想到自己上一次喝药,多半是言慕玖亲手喂的,无论多苦他都饮之如蜜糖。往事想来有些唏嘘不已,一碗苦的令人舌根发麻的药,就这样见了底。
首乌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竟然几乎是面不改色的饮下了那碗他“精心调制”的药汁。首乌忍不住想,莫非他真不似看起来这般娇贵?
这时,门外茯苓的声音传来,“首乌!谁让你煮黄连的?我给你的方子里没有这味药!”
首乌连忙逃了出去,白景殊这才意识到,此药不仅入口极苦,余味也如此之苦!
茯苓走进来看到那碗已经见了底的药,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白景殊,“你等着,看我去收拾他。”
“罢了,小孩子心性。”白景殊叫住她。
“可他,真的有些过分!”茯苓看起来确实十分恼火。
白景殊目光平静,“他只是挺喜欢你的。”
茯苓顿了顿,小声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呢?”白景殊问她,“你不喜欢他么?”
茯苓摇了摇头,“我只把他当徒弟的,我……”
这个我字顿了许久,茯苓也未说出之后的话。
虽然被如此捉弄,白景殊也不恼,看着他们,就有种恰似少年时之感。
看白景殊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茯苓忍不住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白景殊看着她,淡笑道,“我在想我的妻子。”
茯苓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忍着心中涌上的酸意,强笑着问,“你的妻子,一定是个美人吧?”
白景殊想了想,言慕玖确实是大尧第一美男,便点了点头。既然无意,便不要给人希望,白景殊深知此理。
二人又聊了几句,茯苓便说困了,与他告辞。
第二日再见,白景殊发觉她的眼角有些发红,只得微微叹口气,茯苓是个好姑娘,所以需要一个真正爱护她的人。
不料没过多久,首乌便气冲冲的跑了进来,对他道,“你让茯苓哭了。”
白景殊看着他,发自内心的说了句,“抱歉。”
“你,你可否知道她喜欢你?”说这句话时,首乌的嘴唇有些哆嗦。
白景殊无言的点了点头,“我知。”
“那你还让她哭!”首乌也有些无法自控,“我,我最见不得她哭了。”
白景殊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我与她说,我已成亲了。”
首乌也是一怔,“你不喜欢茯苓?”
白景殊直言道,“是。”
“茯苓那么好的姑娘你为何不喜欢?”首乌对他吼道。
这突如其来的话令白景殊哭笑不得,“你莫非不喜欢她?”
“我当然喜欢!”
“那你为何还要如此问我?”白景殊有些不解。
首乌也红了眼,“我想她能高兴,可她如今却很难过。”
白景殊轻叹一声,少年人之间如此纯粹的感情真是令人心生羡慕,他看着首乌,“你自当去安抚她一番。”
首乌重重地点了点头,跑了出去。
看他走远,白景殊有些失神。也不知阿玖如今怎样了。虽言慕玖如此对他,但白景殊终究是恨不起来,又怎可能会恨。
这次博弈,白景殊认输,输得彻彻底底,令他输不起第二次。
言慕玖对他的介怀,白景殊也心知,此次回去,必将将此事查个明白。
风月楼中,卿绾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房中,随手拨弄着琴弦,自从言慕玖被打入天牢,她便一直心神不宁,茶饭不思,人也消瘦不少,她有些后悔当日去寻秀阳县主,她实在未曾料到,会害了言将军。
卿绾近几日闭门谢客,风月楼的收入一下子少了不少,心疼的妈妈直掉眼泪,看着卿绾这样子,也不忍责骂。也只好由着她去。
慈宁宫中,太皇太后的精神好了一些,只是经常到白景殊年幼时常与其他皇子一同嬉戏的那处凉亭去看。此时风大天寒,身边的老嬷嬷有些看不过去,轻声道,“太皇太后,这天凉,不如先回宫歇息?”
太皇太后苍老的手摸着石面,许久才听到她说的话,“唉,哀家的殊儿幼时,便会与其他孙儿一同在这处玩耍,阿昔疑心重,将他其他哥哥们都赶出京城,只留殊儿在这儿,如今殊儿也不在了……”
看着太皇太后陷入往事,老嬷嬷也不忍出声打扰,只得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几个皇子也是她一直看着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