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的大雪终是落幕,夜色降临后的京城也开始像往常那样热闹了起来,一架不起眼的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香满楼中却坐满了人,此中酒菜比不得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青云楼,但因价格公道,来此的也都是一些平民百姓,达官贵人是决计看不上这里的。
言慕玖坐在二楼雅阁之中,心中隐隐有些忐忑,他也不敢断言待会儿他看到的究竟会是何人,但他知道,今夜注定是他一生的转折。
言慕玖随意点了些酒菜,这里的菜色着实令人没什么食欲,便只是自顾自的为自己斟了杯茶。那店小二看着他眉目俊朗如星,衣着也不俗,着实是想不通这位贵人为何会大驾光临他们这小店。
没过一会儿,便有一人推门进来,虽是被宽阔的斗篷遮住了脸,但从那身形来看,便知是个女人,并且还是个有身孕的女人。
“大将军。”那女子轻轻一笑,将斗篷解下,露出一张有些苍白但清秀的脸庞。
言慕玖微微蹙眉,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一眼便认出了来人,“宛嫔。”
宛嫔点了点头,在他面前坐下,带着歉意说道,“邀大将军来如此寒酸之地,还望大将军见谅,臣妾也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才约将军来此,着实不便太过高调。”
她说的这些,言慕玖心中清楚,便说道,“无妨,臣自是知娘娘身处宫中多有不便,娘娘不妨有话直说。”
宛嫔看着言慕玖眉宇间浑然天成的冷傲,仿佛与多年前记忆深处夕阳中一身闪闪银甲,手持长枪之人重合,心中又升起无数感慨,言慕玖如今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他当年。便只是年少时多看了一眼,便永远镌刻在了心中。
言慕玖却被她看的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些疑惑道,“娘娘?”
宛嫔被他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连忙说道,“是臣妾失礼了。只是看到大将军,便想起了那位故人,一时有些伤神罢了,还请大将军不要介怀。”
言慕玖看着她,问道,“娘娘所说的故人,是我爹?”
先前白景殊便问起过他是否与宛嫔有过交集,但言慕玖着实对宛嫔没有多大印象,随也只是白景殊随口一问,但言慕玖心中存疑,便将此事记下。如今宛嫔主动来寻自己,那么也只能是宛嫔的确认识自己,但其缘由便是言老将军。
宛嫔点了点头,此时也的确不宜追忆往事,但只是看到言慕玖那张脸,她便情难自已。纵然在后宫之中见多了尔虞我诈已磨砺出这波澜不惊的性子,但那个人始终是她心中最柔软的那块。
宛嫔自嘲般地一笑,“大将军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猜到了臣妾的心思,那臣妾也无甚隐瞒,臣妾当年还是个宫女之时,便一直仰慕言将军。”
言慕玖自然是知此时她所说的言将军是指自己的父亲,可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父亲一生都极为珍视母亲,也不曾纳妾,他也着实无法对这位对自己父亲抱有心思的女人有什么好感。
宛嫔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臣妾自知比不得言夫人的,故未曾有过半点心思,大将军不必介怀。”
她这么说来,言慕玖倒是对她有了一丝的同情。一个身处深宫中的女人,也不得皇帝宠爱,自是任人欺辱,至今有了身孕也不过是皇上计划中的一部分。
宛嫔无声地笑了笑,“这些话,臣妾也曾与景王爷说过。”
言慕玖眯起了双眸,“他也知道?”
宛嫔点了点头,“景王爷曾来寻过臣妾。景王爷他……”
看着宛嫔欲言又止,言慕玖有些急切地问道,“他如何?”
宛嫔端起眼前的热茶,轻抿一口,也未嫌弃那茶水的苦涩,说道,“臣妾也是后来才得知,景王爷他……一直以来什么都知道的,只是他强迫自己不知。”
“什么意思?”言慕玖的心有些悬了起来。
宛嫔叹了口气,说道,“言将军身死宁古塔后,臣妾日夜忧思,能做的着实有限,直到有幸得了皇上垂怜,再加之与景王爷的谈话,才摸清了这一切……可景王爷他想必是不愿让你知道的,可臣妾也不忍你一直活在仇恨中。”
言慕玖愈发感到不安,“你说清楚。”
“罢了。若是事后王爷要怨也怨臣妾罢,这些年来,他背负的太多了,着实太累。”宛嫔的眼中有一丝不忍,“当年,言将军立下赫赫战功,手握重权,一时间无尽风光。”
言慕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宛嫔却顿住,问他,“大将军可知此时为何成了宫中禁忌?”
言慕玖狐疑道,“因为,牵扯到的人太多?”
宛嫔笑了笑,“大将军与王爷果真都是人中龙凤。不错,当年言家之事牵扯太多,就连章副将辞官,也是与此事有关。”
“宛嫔的意思是,章双飞是怕后人查出,他与此事有牵连,所以索性辞官还乡一走了之?”言慕玖又回想起这畜生是如何对待白景殊的,心中顿时燃起了一把火。
宛嫔提起茶壶,为他沏好一杯茶,劝道,“大将军稍安勿躁,且听臣妾慢慢道来。”
一位手握重权的将军,最易惹来什么?无非便是众臣的嫉妒和皇帝的猜忌,所谓功高盖主,便是如此。
当年兵权两分,如现在一般,另一分便是在西北统帅的手中。西北统帅眼见言家势力愈发强盛,便有些坐不住。
而丞相,早就看不过去言家如此强盛,起初也有意拉拢,但言老将军不屑与他们为伍,王丞相便将其视为眼中钉。
那时沈郡王也是风头正盛,却有把柄落入言家人手中,便为此寝食难安。
朝中众多丞相党羽,也皆是如此。认为言老将军此人装的太过清高。
言家便在不知不觉间,被逼在了风口浪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