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白景殊几乎是一夜都未合眼,好在他并未跟言慕玖住在同一处营帐,不然必然要被他看出端倪来。
辗转反侧,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脑中的每一幕都是年幼时秀阳跟在自己身后的情景。而诰命夫人也是与自己的母后情同姐妹,时常带着彼时的沈秀秀来到皇宫之中。
当时皇宫外盛传着一种叫冰萄葫芦的小零嘴儿,其实便是山楂果上涂一层冰糖,口味酸甜,深得小孩儿们喜欢。幼时的秀阳也是如此,但夫人认为那坊间的小玩意儿都不干净,怕她吃坏了肚子,便不肯让她吃那些东西。
秀阳被夫人拒绝之后,委屈的直哭。被白景殊瞧见,便偷偷地带她出宫去,带她去吃冰糖葫芦。
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看着那吃不完的冰糖葫芦高兴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待吃了个满嘴黏着糖渣,才发觉白景殊正在一旁沉默着看着她吃。
秀阳有些疑惑地问道,“咦?景表哥你怎么不吃呀?是不喜欢冰糖葫芦吗?”
白景殊微微蹙眉,他并不是不喜欢,只是习惯性的不吃外食,这也是他母后时常叮嘱之事。其实看那又大又圆的果子,他也很想尝尝这些同龄人都喜欢的零嘴儿是个什么滋味。
秀阳见他不语,便拔下一根冰糖葫芦送到脸前,说道,“呐,景表哥你也尝尝吧,真的很好吃,不骗你的!”
那时年幼,再怎么也没抵抗的了那大红果的诱惑,便接过咬了一口,先是感觉甜滋滋的,随后又是一股果子酸酸的味道,总之,白景殊当即便明白了,为何会有那么多小孩儿喜欢吃冰糖葫芦,就连秀阳也哭着喊着要吃这个。
直到现在,白景殊也还记得那串冰糖葫芦的味道,记忆总是特别清晰。不过往后多年,他也很少吃到这种宫外的零嘴儿了。
再往后,到了少年人情窦初开的年纪,身边的人都察觉的到,那小小的姑娘总是偷偷地看着白景殊,当白景殊一察觉,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就连当时的皇后,也看得出那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女对自己儿子的心思,便叫来白景殊问话,问他对沈秀秀是怎样的感情。
当时不过十二三岁的白景殊,思来想去,十分认真地说道,“秀秀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一般。”
皇后听了掩嘴直笑,说着年幼的白景殊不解风情,问他愿不愿意与沈秀秀定亲。
白景殊先是怔了怔,随后十分干脆地便拒绝了此事。皇后看他也的确没这份心思,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那时的白景殊,只是当沈秀秀如同亲妹妹一般,只是阿昔似乎并不愿与他们玩耍,每当他与沈秀秀在御花园中嬉戏,白景昔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后来他们母子的谈话不知怎么的就落入了秀阳的耳中,那不过十岁的小女孩儿气鼓鼓的跑来质问他,“景表哥,你不喜欢秀秀吗?”
白景殊回到道,“当然喜欢。”
秀阳委屈地哭了出来,“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秀秀?秀秀从小就想当你的妃子的。”
看着哭的稀里哗啦的秀阳,白景殊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比秀阳年长三岁,此时也已略懂得世间情爱,他也很清楚,他是喜欢秀阳,但纯粹的只是想作为兄长来照顾她,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娶她为妻。
看着哭个不停的秀阳,白景殊此时也是沉稳了不少,便耐心解释道,“我是你的兄长,自然是会喜欢你。”
他这么一说,秀阳却哭的更凶了,一边哭一边说,“可我就想嫁给你,当你的妃子。”
一时间白景殊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虽然他也能从秀阳的眼中看出爱慕,但毕竟还是年纪太小,说不定待她长大一些,便不会在这么想,大尧的好儿郎多了去了,倒是给她物色个最好的,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秀阳看着白景殊不说话,便哭着问他,“景表哥你是不是喜欢了别人!是不是言将军家的儿子!”
此话一出,白景殊更是有些没缓过神来。
只听秀阳又说道,“我看见你偷偷看他练剑了!可是……他是个男孩呀!”
虽然只是个小女孩儿,但心思却如此敏感,白景殊不禁心中暗叹,此时也只能俯下身安慰道,“好了好了,秀秀乖别哭了,我宫里还有冰糖葫芦,要不要吃?”
听到冰糖葫芦,秀阳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但转瞬间又拉下脸,“不要!景表哥你就是不喜欢我!”
说着便哭着跑走了,据下人所说,秀阳哭了一天,沈郡王与夫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回想起当年的情景,只觉得丝毫还未褪色,仿佛就在昨日,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还在拉着自己的衣袖撒娇想吃冰糖葫芦。
都再也回不去了,这之中发生了太多变故,童年时那纯粹的喜欢荡然无存,转化成的便是秀阳对他入骨的恨意。
关于秀阳的记忆,多半都充满了欢声笑语,白景殊也以为自己能一直护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无奈造化弄人,越想守护的反而越抓不住。
当年秀阳说他偷偷的看言将军家的小公子练剑,也的确是有此事,不过那时对情爱之事虽有了解,却无法参透,白景殊只是觉得,那少年正是自己希望成为的模样。
但或许对于言慕玖而言,彼时的白景殊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印象,只是曾简单地交谈过罢了,他也一定不会知道,白景殊的眼眸,是何时开始从他身上移不开的。
待恍然间涌上睡意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点白光。合眼之前白景殊还在想,如今秀阳身在北牧王城,想必要将她带走也要废一番功夫。
第二日上午,两军开始整顿前行,虽是一夜未眠,但白景殊也并未表现出什么。昨日言慕玖与副将已经商议妥当行军路线,接下来将有十分重要的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