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已是仲夏时节,这春风才刚吹到塞外不久,但这已经足够温暖在严寒中抗争许久了的牧民们。
夜间吹来一阵暖风,白景殊又蓦然惊醒,却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旁也是空无一人,他忍不住想,或许是言慕玖无法忍受自己的冷言冷语了罢?这些日子以来,他甚至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却只记得言慕玖那带着隐忍和哀伤的目光。
待定了定心神,白景殊觉得手臂上的伤口有些微微发痒,便撩开衣袖来看。那伤口被言慕玖上了药,又小心翼翼地将其包好,此刻血早已凝固。这几日来,言慕玖知道他会用这种方法来使自己清醒,因此将他所携带的一切利刃都给收走。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未曾走出去过了,但他也并不怨恨言慕玖将他软禁,相反,他认为此举可行,因为他也不想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的举动。
白景殊走下床榻,刚刚掀开帐门,便听到了那守卫有些为难地声音,“王爷,将军吩咐过,让我们看着您不让您外出。”
白景殊也并未为难他们,便说道,“无妨,你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本王不会为难你们,劳烦去通报一声将军。”
门口那守卫对视一眼,便快步跑去那夜中仍闪烁着烛光的营帐。帐中言慕玖正在陈亮等人商议着什么,那士兵在言慕玖耳边低语了几句,言慕玖原本严肃地神色也微微放缓,听完之后,便对众人说道,“稍等片刻。”
说完之后,便匆匆地赶到了软禁白景殊之处。
看着他匆忙赶到,白景殊唇角带着一丝笑意,眉目间也满是温情。言慕玖有些怔愣,呆呆的站在门口,白景殊那一笑果然就犹如塞上春风,冰雪也消融。言慕玖忍不住感慨,也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看过白景殊对他笑了。因白景殊入蛊时,那般冷漠的模样,甚至令他有些畏惧,从前他从不觉得自己会怕什么东西,如今他终于明白,他最怕的便是白景殊眼中的冷漠和淡然。
白景殊看着言慕玖的神情,心中也泛起一股酸涩,他也是不忍的,不忍看着言慕玖整日还要为此事心烦,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言慕玖走了过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感觉如何?”
如何?白景殊心中苦笑一声,这些日子都过的混混沌沌,什么豆不清晰,怎么都算不上好,他也隐隐感到,再往后去恐怕都没有清醒的时候了,但仍是淡淡一笑,对言慕玖说道,“无妨。”
言慕玖却并没有为此而松一口气,他看得出白景殊在逞强,他的手掌越发紧握,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的说道,“真想什么都不管了,立刻带你去苗疆,这天下之大,我还不信没有办法解了这蛊。”
白景殊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自当以国事为重,我…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言慕玖皱眉看他,“我本就是为你而战,若不是因为你,我再无任何理由为这葬我全家的大尧效力。”
白景殊抬眼看着言慕玖的神色,也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说,想起言慕玖的过往,的确是白家欠他太多,他的父亲一生都誓死扞卫的君主,竟然反过来猜忌于他,甚至不惜斩草除根。这任谁听了都不禁唏嘘。
白景殊只得转了话锋,问道,“如今战况如何?”
言慕玖思量片刻答道,“北牧这几日来尚无动静,只不过我认为他们已经坐不住了,近期之内必有动作,还需做好埋伏才是。”
说完之后,言慕玖想起孙知途也来了此处,却一直未曾见到白景殊,便说道,“对了,孙知途也已经带着援军赶到。”
白景殊点了点头,说道,“此时可还方便去见一见他?”
听闻白景殊如此说,言慕玖也并未拒绝,而是与他一同来到了先前他们商议战事之处。
众人已经多日未曾见到白景殊,此时再见到景王爷那愈发消瘦的身影,也有些唏嘘不已,虽然他们不知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但如今一见到景王爷,便知道大抵是景王爷病了。
白景殊看着众人的目光轻轻一笑,说道,“各位不必挂怀,本王无事。”
虽是这么说,若是真的无事,言慕玖又怎么可能将他软禁,但他们仍是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无需多问,若是王爷愿意让他们知道,自然会告知。
这几日虽说并无战事,但却仍然不可松懈,白景殊听陈亮说了一番如今状况,虽有援军赶到,但若是北牧突然来袭,仍是不好抵挡,更何况如今也应防着姜鸿飞,不知他还会不会再从中作梗。
姜鸿飞犯下的,可是满门抄斩之大罪,想必言慕玖也猜到了此事,近几日来,姜鸿飞也未曾出现在黑龙军营中。当初姜鸿飞大抵已是料定他们二人无法活着出来,因此才敢铤而走险,如今他们却都出来了,姜鸿飞此事也定是在想如何除掉他们。
待商议的差不多了,众人才散去,此时却又已经到了后半夜,北牧的夜空总是如此明亮,那苍穹上的繁星仿佛触手可及。
“如今是几月份了?”白景殊突然问道。
言慕玖答道,“七月。”
“怪不得,就连这北牧,也暖和了起来。”白景殊唇角带着笑意,“算起来,我的侄儿也该降生了。”
能与白景殊如此平和的说话对于言慕玖来说实属难得,他回想了一番近日与京城往来的信件,便说道,“似乎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那是一封家书,字迹并不是皇上的,而是出自白景离之手,本是要给白景殊的,却被言慕玖给收了起来。想起这事儿,言慕玖便将那封家书拿了出来,有些不明意味地说道,“白景离还挺记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