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舞丝毫不输于她曾经名动天下时的风采,只不过那时的她年少恃美扬威,而如今的心境却不同于往日。
她退下之时,扔抱着些说不明的请去偷偷看了白景殊一眼,却只见那人仍是只顾饮酒,并未看过她一眼。
言慕玖看着白景殊捏着夜光杯的手指有些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他轻轻靠在白景殊身边,低声问道,“怎么了?”
其实言慕玖也是心知他乃是因为秀阳的缘故才有些走神。白景殊几乎从未提过他与秀阳的过往,因此言慕玖也只是从旁人那里听来了只言片语,比方说白景殊曾经教秀阳写字这件事。
白景殊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言慕玖,轻笑道,“无妨,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言慕玖看着他眼中的失神,继续问道,“是关于秀阳的么。”
“是。”白景殊并未反驳,直接承认了,他放下了手中一直捏着的杯盏,说道,“秀阳年幼时,便有些顽皮,沈郡王也一直娇惯她,或许是这样,才养成了她这般性子吧。”
“你……”
言慕玖一直都很想问,当初白景殊为何会亲手杀了沈郡王,但却一直未曾问出口,他知道,白景殊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嗯?什么?”
白景殊抬眼看他,眼中已有了一丝朦胧醉意,就连嗓音也微微有些沙哑,那轻微的鼻音撩拨的言慕玖一头一痒,想问的什么话也通通都忘了,只是匆匆说了一句,“没什么。”
但白景殊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他的目光看向秀阳退去的方向,轻声叹道,“往后我会说于你听。”
“好。”
时隔半年再回到京城,的确有太多的变故,朝中也多了些新的面孔,白景殊暗中打量了一番,这些都曾是阿昔的亲信。
此次庆功宴,乃是为了庆贺与北牧一战的彻底取胜。几十年来,北牧与大尧两分天下,各占一方,可随着北牧疆土的扩张,时不时地便会在两国边境作乱,为此先帝也颇为头疼,而如今大尧却彻底战胜了北牧,斩下第一悍将阿尔泰,等同于折了北牧的羽翼。
战争本就消耗巨大,北牧建国不过短短几十年,虽从周边小国掠来不少金银财宝,但也毕竟不如大尧百年根基稳固,此次一败,北牧再也无与大尧抗衡之力。每每想到此处,白景昔做梦都能笑醒,他手中的大尧,将会迎来空前的太平盛世。
白景昔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坐下众臣,他一直留意着白景殊与言慕玖二人的低语。想来他们二人此次立下大功,白景昔便带着盈盈笑意问道,“皇兄,皇嫂,北方严寒物资稀少,这一战你们辛苦了,立下此等大功,朕理应重赏,你们可曾有什么想要的,皆可与朕提。”
皇帝那突如其来的一声皇嫂,听的言慕玖唇角一抽,白景殊则是低声笑了起来。言慕玖放下手中杯盏,站起了身对皇帝一拱手道,“回皇上,诛杀北牧贼子护我大尧河山,本就是末将职责所在,又怎敢奢求回报。”
这话说的但的确是那么回事儿,言慕玖打起官腔来,也是游刃有余。虽然他先前与皇上不合,但如今两人对对方互相心有忌惮,白景殊有些隐隐担忧,当年言老将军便是因功高盖主而受猜忌,如今会不会重蹈覆辙?
白景昔摆了摆手,脸上仍是带着笑,“哎,大将军哪儿来的话,朕一向奖罚分明,你立下如此大功,若是不赏,便是在为难朕啊。不过朕仔细想想,什么金银珠宝美人舞姬,估计你们也不稀罕。”
皇上如此盛情,若是一再推拒,便是拂了皇帝的颜面,言慕玖也深知其中道理。白景殊正欲开口说不如就随便提一个,便看见了言慕玖略微有些阴沉的目光,心里微微一惊,似乎是已经想到了,他要说什么。
言慕玖重新抬起头,带着些慎重地问道,“陛下说,什么都可以提?”
“正是,君无戏言。”
白景殊眯起了眸子,若是言慕玖真的提起那件事,如今的朝堂上,又会是副什么样的景象呢?
得到了皇上这句话,言慕玖微微一顿,说道,“臣斗胆,想重审言家旧案。”
“这……”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群臣哗然,这言家旧案多少年了都没有被人在明面上提起过,不少人也隐隐猜到了其中隐情,如今大将军突然提出,无异于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
而皇帝的脸上,却并无过多惊讶的神色,他方才也想到了,言慕玖大抵是会提出这个要求,若不是叶令风已经与他提过,说不定也真的会大发雷霆。
白景殊看着他的皇弟脸上并无过多震惊,他的目光转向在座的群臣,皆是在窃窃私语,唯有叶令风仍是坐的笔直。
叶令风察觉到白景殊的目光,朝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白景殊心中便有了底,果然是叶令风已经与阿昔提过此事了。
不过皇帝此事面上佯装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事……已经过去十年了,想要重查,只怕是有些困难,不过爱卿这些年来因此事也的确受尽委屈,朕便应下,若是言老将军是被奸人陷害,朕定当为言老将军平反昭雪。”
得到了皇帝的应允,言慕玖也未曾料到会如此容易,他暗中看了看皇帝的脸色,似乎也并无不悦,心中虽有疑惑,但仍是深深地弯下腰对皇帝一拜,“谢皇上!”
当言慕玖提出此事之后,白景殊也将群臣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们大抵也是未曾想到,皇上竟然会如此爽快的便答应,也忍不住去想,当年言家之事是否的确另有隐情?或许离水落石出那一日已经不远了。
正在此时,忽然有一人站出,悲声说道,“言老将军乃是国之忠臣,当年蒙受不白之冤,这一过就是十年,臣相信,言老将军定是被奸人所害。”
白景殊抬头看着他,此人正是当今丞相,也是白景殊之师,只见他满脸怆然,似是想起往事。白景殊也曾听人提起过,当年太傅与言老将军私交甚好。在言老将军死后,亦是闭门许久,他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言老将军会生出谋逆之心来。
大抵是因为有人带了头,其余之人也无所畏惧,纷纷站出表明也认同当年之事或许是冤案。
为何会如此异口同声?白景殊轻轻一笑,如今这朝中,王松的势力已被彻底铲除,而西北统帅亦是下葬不久,他们都知道,如今言慕玖势力如日中天,此时不攀点儿关系更待何时?
言慕玖只是看了丞相一眼,对他一拱手,而其余之人都并未理会。
见群臣附和,皇帝便开口说道,“众爱卿且放心,此事朕便交与大理寺处理,叶爱卿以为如何?”
听到皇上提起,叶令风起身对龙椅上之人一拜,说道,“臣,领旨。”
皇帝笑了笑,说道,“好,想必叶爱卿很快便能查明真相。”
言慕玖重新做回位子上,脑中却有些乱,方才的话并非他一时冲动提出,而是思虑已久,只是他并未想到皇帝居然会一口应下,这其中莫非又是白景殊已经安排好了?
他看了一眼眼中带着笑意的白景殊,言慕玖心中一动,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住白景殊的,并无人注意他们二人这番暧昧的举动,他们还都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之中未能缓过神来。
白景殊也任由他握着,只是低声说道,“此事并非我一人所为,应当多谢叶大人才是。”
言慕玖点了点头,或许是情绪太过高涨,他的唇有些微微的颤抖。白景殊知道,这件事压在他心口了十年,终于等到重见天日的这一天了。
宴席结束之后,白景殊本欲与言慕玖一同回景王府,却被皇帝叫住了。
“皇兄,且慢。”
白景殊回过头来,看着缓缓走来的白景昔,只觉得半年不见,他的这个皇帝看上去稳重不少,或许也是初为人父的关系罢。
“阿昔可是有事?”白景殊转身问道。
白景昔笑着说道,“无事,只是皇祖母一直念着你,皇兄好不容易才回来,难道还不去瞧一瞧?”
白景殊本就是有此打算,本是想回景王府上挑几件儿礼品送过去,却不料阿昔突然提起,倒是显得有些仓促了。
看着白景殊的神色,白景昔也是想到了此处,便说道,“无妨,慈宁宫中吃穿用度一向不少,皇兄不必介怀。”
听他这么一说,白景殊看了看言慕玖,只见言慕玖也是点了点头,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这一路上,皇帝都在与他说一些宫中的近况,也包括他给白景离封了郡王这件事。白景殊也都一一仔细地听着,就连下人也都不禁感慨,皇上与王爷真当是感情深厚。
白景殊看了看他这个皇弟,一时间竟然也分不清此时的亲昵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发自内心,或许是真的有一分兄弟情义在的罢。
而言慕玖则是对皇上与白景殊的亲昵有些不满,但又不好说什么,就这么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言慕玖一直以为,皇上对白景殊的笑中并无多少真情实意。这种让旁人称羡的兄弟情深,不如说是一种维系君臣关系的手段,只不过是为了利用白景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