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从是迟笑妤院中的侍从,与迟笑书接触并不多,对他的认识也多存于外界的赞誉中,男子对于战场上无所不往的大将军总是心存敬畏的,他弓着身子走到迟笑书身边,低着头畏畏缩缩地道:“少爷,小姐她是悄悄离开的,我等都不知情啊……这还是晨起时,伺候小姐洗漱的侍女敲了许久的门,见没人应,才发现小姐不见了的……”
迟笑书看了他一眼,知道从他们身上问不出什么,也就没再难为他,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他看着高高的院墙,眉头轻锁着,“那可有人知道,小姐这几天见过谁?与什么人来往过?”
这样高的院墙,以迟笑妤的功法不是不能翻出去,但也肯定会被守院的护院和隐卫发现,眼下这些人都不知情,可见她不是翻墙出去的。
不是翻墙,那就只有一个地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将军府——后院的狗洞。
迟笑书想到这里,不由得轻声道了一句:“荒唐……”
堂堂将军府大小姐,私自逃出府就算了,用的还是这样的方式……
迟笑妤自持身份,肯定不会想到这个方法,她身边的那个侍女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不会想着让迟笑妤走这样的地方,但是现在迟笑妤偏偏就是从后院的狗洞出去的,只能说明……有人在帮她。
果然,先前的那个侍从想了想,犹豫道:“这个小的不是很清楚,但是……”
迟笑书眉头一皱,多年在军中养出来的威压不自觉地泄露了出来,“但是什么?到现在了,你们还敢有所隐瞒?”
那侍从一慌,“噗通”一声跪下,用额头抵着地面道:“小的不敢,小的万万不敢欺瞒将军……两天前,小姐的侍女娉芜曾来找小的借过一件衣服,具体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小的只记得,娉芜把衣服还回来的时候,衣服上沾着一股很浓的脂粉味,小的当时以为是娉芜在身上沾上的,但后来想想,那香味挺像……”
他说到这,突然停下来,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迟笑书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时,才敢继续说下去,“少爷也知道,男人吗,多多少少都会去过那个地方,那个味一旦闻过了,也能记得住……”
迟笑书皱着眉看他,不明所以地道:“什么?”
侍从看着他那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愣,突然想起了什么,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小的只是想说,那件衣服上的脂粉味比较杂,不像是一个人身上的,小的猜,可能是在青楼里沾上的。”
迟笑书从小自律,迟将军对他又是严加看管,每日除了习武,就是研读兵书,青楼什么的,他都是行了冠礼之后才知道一二,但他也从没去过那种地方,更别说记得那种地方是个什么气味……
侍从暗暗地松了口气,心中庆幸,幸好他及时把话止住了,不然要是被迟将军知道,他在迟笑书面前说这些“不堪入耳”的事,迟将军一定会活剥了他。
将军府的所有人都知道,迟将军对迟笑书的要求已经不能用严苛来形容了,那已经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
迟笑书听他说完,眉头皱的更深,“她让一个侍女去青楼做什么?难道……”
突然,迟笑书看向自己的人,吩咐道:“你们去查查,最近这两天,京城的青楼中有谁莫名不见了的,有情况立即来报。”
他的下属瞬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二话没说,转身便走。
迟笑书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心道: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尽快赶往北凉,不止是迟笑妤,还有整个北凉,以及那些已经沦陷了的城池。
赵士升的死讯很快传到了京城,皇帝震怒的同时,派遣七皇子即日前往北凉,主持北凉的大小事务,而都梁大军挥师北上的圣旨,很快也传到了将军府。
由迟钰做帅,迟笑书为前锋,带领三十万大军,即日与七皇子一同北上,以卫都梁、保安康。
迟钰接下圣旨,回到房间,对身旁的迟笑书道:“赵士升死了,皇帝也不想着先谈和解了……”
说着,他冷笑一声,“北延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不讨足了好处,怎么可能愿意和解,简直痴心妄想……”
迟笑书没想到迟钰在说出要和皇室联姻后,还这么看不起皇室,但转念一想,迟钰看不起皇室已经很久了,他也最看不上皇室这种“文人”作风,做事前扭扭捏捏,敌人都打到自家门前来了,还在想着怎么和解,这次皇帝的行为完全符合这个范畴,也难怪他会说这样的话。
迟笑书不可置否,道:“父亲可已有计划?”
迟钰嗤笑一声,看向他道:“你妹妹跑了吧?”
迟笑书一怔,没有说话。
迟钰随手把手中的圣旨扔到桌子上,自己往椅子上一坐,冷哼一声,“丢人现眼……”
迟笑书看着面色严肃的父亲,心里难免有些畏意,他低着头,思虑再三,才找到一个适当的理由,“父亲,笑妤她也是忧心北凉……”
迟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别再替她说话,你告诉她,下次再敢做出这样的事,就别怪我不念及十多年来的妇女之情……我就当没她这个女儿!”
迟钰平日里严肃惯了,对待子女也很严格,迟笑妤这样偷偷跑出去,显然已经触碰到他的高压线了。
迟笑书知道这时候越劝他,只会得到越坏的效果,遂没有再说话,低着头,沉默地站在原地。
迟钰看着他,忽然轻叹一声,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话。
迟笑书听见他叹气,下意识地抬起头看他,见他嘴唇张合几次,自己却没听见任何其他的声音。
迟笑书疑惑道:“父亲,您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谁料迟钰摇了摇头,不再看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以后你会知道的,别问了。”
迟笑书一向听他的话,这次也不例外,虽然他心中还是好奇为何平素里说话中气十足的迟将军,怎么会突然小声说话……
迟钰又沉默了一会儿,视线飘忽不定,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道:“我们说说这次的行军线路吧,时间紧迫,一切以快速为标准,我知道这有些难为兄弟们了,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国家有难,自己受一点小罪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他突然停了下来,冷漠的面孔有一瞬间的怔愣。
迟笑书敏锐地观察到这点,慢慢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