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 王延龄把那些没有与亲人团聚的女人送到了最近的县城, 命令县令妥善处置这些女子, 务必把她们都送回亲属身边。
晚上, 王延龄一行人在县衙内休息,与县令喝过酒后, 被下人们簇拥着送到了住处。
室内温暖如春, 布置得清雅整洁,墙角的两个火盆里炭都放得很足。
七弦早已经把房内收拾妥当, 见他回来,伺候他脱了外袍,然后把事先备好的醒酒汤端过来。
王延龄一口一口地全喝了, 他一向不胜酒力, 晚宴时数他官职最高,县令、主簿及作陪的地方乡绅们敬过一巡酒后, 谁也不敢劝他吃酒,虽未喝多但还是觉得脚底有些发飘。
在七弦的伺候下,他打散了头发, 脱了靴子, 刚躺进温暖松软的被子里,忽然想起了艾怜,便问掩好了幔帐正要离开的七弦:“潘娘子现在哪里?也同那些女子们一起被安置在客栈里吗?”
七弦在帐外恭敬地回道:“大人, 潘娘子声称是您的家眷, 被县令夫人亲自请进了后宅吃酒, 现在还未回来。”
王延龄听了一把扯开床帐子, 怒道:“她还真敢说!你们就由着她胡说八道吗?”
七弦不敢应声,立在床边垂头不语。
王延龄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微痛的太阳『穴』,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把我的衣袍拿过来!”
七弦急忙到屏风处拿下他的衣袍,伺候他穿上,又把他的头发也重新束好。
穿戴完毕,王延龄在室内来回踱了两圈,越走越烦躁,这个郭县令不是他的人,他若是把潘娘子是他家眷的事情捅出去,他就会被动很多。陈世美可不是吃素的,他岂能容忍结发妻子给他戴绿帽子,如果借此事发难参他一本,只怕会使圣上更加疏远他,趁机剥夺他更多的权力。
这个潘氏,其实就是陈世美派来整垮他的吧?
他又转了两圈,看见角落里顺眉顺眼站着的七弦,气就不打一处来:“给我沏茶。”
喝了三盏茶,还没等到人回来。
女人们吃酒竟比男人还磨叽,也不知吃的是什么酒!
最后,等得他都没脾气了,肚子里也再装不下茶水,便坐在床边想着一会儿要怎么对付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长案上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一直到结出了灯花时,才听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那些人停在了门口。
有婆子在门外恭敬地说:“夫人,敝处简陋,招待不周,万望见谅。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只管随时吩咐,老奴就在廊子尽头的那间耳房里。”
“谢谢县令夫人的招待,我会记住她的。”
话音落下,门“吱呀”一声开了,艾怜焕然一新地进来了。
王延龄阴沉着脸看着她的新行头,身上是金蝶穿花对襟绿袄,下面是白底撒碎花的细褶裙,洗过的头发蓬松地挽成一个坠马髻,『插』着她那根鎏金莲花簪子。
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白日里穿着那身难看的衣服,让她看是去无非就是个标致些的民『妇』,如今换上这明艳的丝绸锦袄,显得她身材窈窕有致,衬得脸蛋也水灵灵的,显出了贵『妇』的优雅气质。
打着他家眷的旗号大受贿赂,很好,不亏是陈世美的老婆,帮着她家男人搞坏他的名声。
他语气不善地问她:“你收了县令夫人多少东西?”
艾怜见王延龄上下打量着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很美,便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嘴里言不由衷地说:“相爷,其他东西我都没要,只有这身衣裳。我原来的那身实在是脏污得厉害穿不得了,这算受贿吗?若是您担心的话,就请您把这身衣裳作价换成银子给她,日后我再想办法还您银子。”
王延龄不屑地用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倒是认真地想了一下让她还银子的提议。
她白住宰相府那么久,好吃好喝好招待,明日把她给陈世美送回去时,应该顺带再给陈世美修书一封,向他讨要他老婆的食宿费,这样也好堵住他想败坏他官声的嘴。
艾怜见他虽盯着她,眼睛却飘忽着不知在琢磨什么,便暗暗生起了警觉之心。从今早他对她的态度上,她就有种预感,感觉到他不想再管她的事,如果被他赶走,她就无法完成系统任务,那她就离死期不远了。
早攻略下他才能早复仇,为了不被撵走,只好先赖上他,就算惹他讨厌,也比被他赶走强。
艾怜故意奇怪地问道:“咦?相爷,您为什么在这儿?”
王延龄回过神来,斜睨她一眼:“我倒想拿这话问你。”
艾怜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混合着龙涎香的淡淡的酒味。早在宰相府时,就知道他酒后会有些失态,果然,他斜她的这一眼,当真是波光潋滟、撩人心怀,即使生着气,看上去也像在对她脉脉传情。
看着他身姿如松端坐在床边,她没有接话,反而装糊涂地说:“这么晚了,难道您找我有话说吗?可我刚吃了酒,现在头正晕着,若不急的话,您明日再吩咐吧。”
说完,故意虚浮着脚步,朝床边走过去。
她当然知道她声称是他家眷的话会引起怎样的误会,县令夫人以为她是王延龄的妾侍,亲自把她迎进后宅不停地巴结她,一晚上说了很多漂亮话,不外乎就是请她多吹枕边风,让宰相大人多提拔她家县老爷。
由于县令夫人有求于她,当然今晚绝不会安排两间房让他们分开睡。
不知宰相大人要怎样化解眼前共处一室的尴尬,反正她是不在乎的。
王延龄端坐着,俊美的脸上顿时凝结了一层阴郁的冰霜,本想看看她脸皮到底有多厚,难不成还能撞在他身上?可是眼瞅着她踉踉跄跄地直奔他而来,若不闪开,就真被她扑到了。
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闪身,当然被她扑空了。
哼!她心里冷笑着。
他果然把她视为洪水猛兽了,很好。以前在宰相府时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她,让她一直以为他不太正经,原来他的风流成『性』是有针对『性』的,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不受他待见了。
反正早晚她会弄明白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美美地睡上一觉,精力充沛才好去攻略他,她坐到床边后开始旁若无人地脱鞋。
墙角立着的七弦目睹了这一切,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一根柱子。
“相爷,酒吃多了,有些上头,有话明天说好吗?我实在是受不住了。”说罢,艾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脱下的鞋子放在脚踏上,又要去脱袜子。
王延龄额上青筋直跳,冷笑着说:“潘娘子,这是我的房间,请你出去另找地方。”
艾怜也意识到在外男面前脱袜子的行为很不庄重,便把手移到了头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纠正他说:“相爷,我现在叫艾怜,姓艾的艾,怜惜的怜。既然跟在您身边,肯定不能给你添麻烦,别再叫我潘娘子了,传出去不好听。”
王延龄气结:“你也知道不好听?那为什么谎称是我的家眷?”
艾怜不慌不忙地把簪子用帕子包好,同时耐心地向他解释:“相爷,当时主簿大人过来登记女子们的住址和亲属名字,难道我说我住在京城驸马府,丈夫是驸马爷陈世美?谁能相信?就算信了,我还怕吓死他们呢。”
见他仍是一副阴沉脸,便继续说下去:“相爷,我以前住在您府上,我又和尊夫人以姐妹相称,说是您的家眷也合情合理。”然后故意看了看他的脸『色』,又去征求他的意见:“那您想要我怎么说?”
最后装作恍然大悟地说:“天呐!难道我说的家眷和他们理解的不一样?我的意思是我是尊夫人的远房表妹,难道县令夫人误会我是您的女人了?”
艾怜急忙弯腰去够鞋子:“相爷,我去找那婆子再要一间客房。您放心吧,我一定向她们解释清楚我和您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是清清白白的纯亲属关系。”
“算了,你歇着吧!”王延龄冷言道。
和自己夫人的远房表妹结伴而行,姐夫和小姨子,这种关系只会让人越发往不好的地方联想,越描越黑。
如果普通女子敢对他这么无礼,他早吩咐侍卫把她扔出去了,可她是陈世美的老婆,虽然他与陈世美是政敌,但也不好粗暴无礼地对待他的家眷。
王延龄一甩袖子向门口走去,同时呵斥七弦:“你还杵着干什么?去把县令给我叫起来,就说本官要连夜查看卷宗以及县库账目!”
七弦急忙应诺,跟着他出去了。
等门被关好,艾怜松了口气,一头倒在床上。
如果明天王延龄执意要撵她走的话,她就豁出老脸不要了,大不了在他面前抹脖子,反正攻略不下他,就无法斗倒陈世美,就会死在游戏中。
她一穷二白的,可没有什么顾虑,才不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