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青楼这种地方, 艾怜没什么感觉。
人各有命, 有的人天生命好, 像王延龄那样的生来就富贵『逼』人, 有的人, 就像张麦的几个妹妹,被父母卖了,她们的命运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所以,她对于青楼的女人们,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活着不易, 谁也没资格评判别人的生活方式。
艾怜给那几个头牌量了尺寸, 又把她们的要求一一记下,收好东西跟着老板娘往外走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冲过来的男人抓住了手臂。
那人怒气冲冲地问她:“你怎会在这里?”
艾怜抬头一看是影十, 还未等回答,就被老板娘接了话。
老板娘肯定是维护自家伙计的,见这年轻的汉子一脸怒气,猜想着不是她的亲属就是相好, 急忙解释道:“这位大爷, 您可别误会,我们是锦绣阁衣坊的师父, 来给这里的头牌量尺寸裁衣裳, 我们可都是良家女子, 您可不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影十听了, 气消了很多,但还是没放手,把艾怜拖拽出了艳春楼,到了街面上才松开。
“你还好吗?那天之后我回脚店找过你,店小二说你朝延州城的方向来了。我怎么也找不到,把我担心坏了,你为何不去找我?我已经跟门房打好招呼了,只要你来,他们会偷偷地告诉我,不让大人发现。”
怎么可能,这种事能瞒过王延龄吗?他真是头脑太简单了。
艾怜面无表情:“谢谢你,我过得很好。我不想和宰相府有任何牵扯,也包括你。你以后不用理我,后会无期!”
她转身就走。
她已经从她的经历中得出了结论:对她好的男人不会有好下场。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她关心着她,这让她心里很温暖。所以,她不能再同他有联系。
影十不甘心她的疏远,紧走几步再次把她拦下:“我误会了你我道歉,但你也误会我了,我是被老陈他们骗来的,他们说这里的女子功夫都很高,让我来见识见识,谁知道根本不是我想的那种功夫。那帮骗子,回去后我肯定会挨个教训他们!习武之人不好『色』,我刚进去就跑出来了,就看见了你。”
这孩子,真是单纯得可以,怪不得以前总被小七欺负,艾怜的嘴角翘了一下。
影十看她笑了,松了口气,又鬼使神差地补充了一句:“我什么都没做。”
艾怜温和地问他:“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为什么以前王延龄要收留我吗?”
影十摇摇头。
艾怜告诉他:“我有丈夫,我的丈夫是驸马陈世美、当朝的副宰相,也是你们家大人的对手。”
影十愣住了。
“我这种身份的女人你肖想不起,不要再靠近我了。”她转身朝锦绣阁的驴车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影十没有来找她。
她在锦绣阁过得忙碌而又充实。跟着老板娘上门量尺寸推销衣物布匹时,她学会了如何同客户打交道如何讨价还价,同其他师父、绣娘一起做活儿时,学到了很多布艺制作的技巧。衣坊里的女人整日拿着针线和绣绷,除了老板娘外,其他人的『性』子多数是严谨细致耐『性』极好的,和她们待久了,艾怜都觉得自己的脾气温柔了许多。
有时候夜深人静睡不着觉,她也会琢磨出了游戏世界后的出路。大学毕业后,身边的同学都陆续有了工作,就连高进那死渣男都知道工作之余捧着考公务员的书看,只有她还在无所事事地闲着,现在看来被他嫌弃也不是没有道理。
进这个游戏世界虽然经历了很多痛苦和磨难,但收获也多,学会了烹饪、裁剪等很多实用的技能,以后回到现实世界了,想开个卖布艺布偶的网店,她自己做设计师,就卖这种古典的、手工制作的、传统意味浓厚的布艺布偶。
不知道现实世界的时间和这里是否一样,她实在是太亏了,现实世界中她刚刚大学毕业,才二十二岁,到了这个世界里,硬是老了好几岁,还多出了两个孩子,真是冤枉死了。
冬妹和瑛哥虽然是这个身体生的,但不是她的啊,这么久没见,好像也没什么感情了,瑛哥可能早忘了她是谁。她想有个自己的宝宝,和心爱的男人生的宝宝,宝宝一天天变大,她和宝宝一起享受着宝宝爸爸对她们的各种关爱和甜宠,宝宝爸爸一定要是秦永那样的。
宝宝?
她忽然想起了张麦临死前的话“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你告诉他我爱他。”顿时冷汗流了下来。
她噌地坐起来,开始浑身发抖,可千万不要中枪,虽然她亏欠他很多,但她不能有孩子。陈世美几个月后就会来延州,有了孩子就要负责到底地养大,为了孩子她不能涉险去报仇,她就再不能走出这个世界了。
焦虑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赶紧去找郎中诊脉,离张麦死已经一个多月了,应该可以诊出来的。忐忑不安等了好久,老郎中才慢悠悠地之乎者也说了一堆,意思就是她由于上次生产时没做好月子,现在不易受孕。
怪不得和秦永时那么频繁的运动,肚子都没动静。可怜的秦永,还一度以为自己不行,原来问题出在她身上。
反正不想在这里生孩子,对于老郎中给她开的调理方子,她看了一遍就扔了。
这一年的除夕,是艾怜有史以来过的最冷清最孤独的除夕,与老板娘一家吃了年夜饭后,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回了自己的住处。
同屋住着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寡『妇』,昨天被娘家侄子接去过年了,只有她举目无亲。
实在是无事可做,便拿起绣绷,在昏暗的油灯下,在窗外震天的爆竹声中,一针一针地绣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过了年之后,天气开始暖和起来。
到了元宵节,姐妹们约好晚上一起出去看灯。
锦绣阁的前门就在正街上,出了大门,只见一条街都亮起来了,家家户户的店铺前都挂上了花灯。
她们沿着街路,一边走一边看。转了几个街角后,到了延州城最繁荣的主街,这条主街的尽头是延州府衙。听老板娘说,王延龄在府衙那边挂了十个亲手书写灯谜的花灯,还设了彩头,猜中灯谜的,都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一个很崇拜王延龄的姑娘说:“今日延州城里怕是万人空巷了,人们都是冲着王相爷的彩灯去的。赏赐倒是其次,听隔壁凤临轩古玩店的伙计说,王相爷的字画千金难求,他亲自书写的彩灯可是有很高的收藏价值的,得了这么一只彩灯,日后家人就有富贵日子过了。”
另一个姐妹感叹道:“自从王相爷到我们延州来,就为我们延州人办了很多好事实事,不说别的,就是城内的治安,以前有很多飞贼乞丐流民,孤身女子哪敢像现在这样走夜路?”
“……”
艾怜静静地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说笑,以往这些姐妹们在衣坊一坐就是大半天,每个人都对着绣绷或是未完工的衣裳不声不响地做活儿,这种活儿最怕被打扰,错了一针都要返工,所以难得看到她们这么活泼有生气的样子。
夜市的摊子一家挨着一家,每个摊子的顶棚上都挂着五彩的花灯,很多大人孩子的手里也都提着灯,整条街路汇成了一片灯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府衙。
府衙前面是个广场,广场中央狭长的高台上,高高挂着十个精美的花灯,每个花灯下都悬挂着写有灯谜的大红纸,高台下聚了很多翘首猜谜的百姓。
王延龄可是探花郎,他那灯谜岂是容易猜的?那十只花灯虽然吸引人,但普通的百姓只能望而生叹一阵便离开了,始终聚集在灯下的都是那些个想出人头地的读书人,想借此得到宰相大人的青睐。
广场上也有延州城里其它高门大户悬挂的灯,只不过规模和气势不敢喧宾夺主超过王相爷,因此倒是这些花灯台子下猜谜的人情味更浓厚一些。
衙役和士兵们散落在各处严阵以待地巡逻着,以防踩踏和走火,治安的确做得很是到位。
艾怜不想见到王延龄,刚一到广场边上就谎称累了,与她们分开来独自行动。
她在广场边上走了半圈,人越多处越显得格外寂寞孤单,不知不觉竟然到了府衙门口,怕在这里遇到王延龄,看见旁边的巷子虽清净人少,但也是有光亮的,便走了进去。
巷子里的住宅门口也都应景地挂着灯,艾怜经过第一家时,看见大门紧闭,门前挂的是盏鲤鱼灯,上面写着:“天下无俗人。打一节气名。”
她咬着唇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谜底不就是“谷雨”吗?真是笨死了,她竟然还把二十四个节气都想了个遍。
她摇着头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猜看下一家门口的灯谜。有的简单一猜就中,有的琢磨半天也猜不出来,就这样,她在巷子里左拐右转,自得其乐。
又是一个拐角,她毫不犹豫地过去了。
刚转过去,就见到一盏花灯下,一个长身玉立、玉簪束发,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正侧身负手站着,似乎也在猜灯谜,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那人当真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