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美纹丝未动, 语气仍旧冰冷:“还跑不跑了?”
艾怜敏锐地从这几个字里捕捉到了他似乎有既往不咎的意思了, 便壮着胆子进一步试探, 轻轻地顶了他一句, “不跑等着被你杀吗?”
“你若是本本分分的,我何必杀你?”
从他缓和下来的语气里, 艾怜察觉出他此刻似乎并不反感她的顶嘴, 便琢磨着难道这厮喜欢她张牙舞爪、伶牙俐齿的样子?
她带着股委屈指责他道:“我不本分?陈世美,难道这不是你『逼』出来的吗?给你生儿育女, 给公婆养老送终,千里迢迢前去寻你,可是我都换来了什么?你的抛弃, 你的掠夺, 你的追杀!”
抛弃和追杀他承认,可是掠夺, 他皱眉问她:“我掠夺你什么了?”
艾怜的脖子扭得有些难受了,她把头埋在垫子上,带着哭腔气闷地说:“我的孩子们如今在哪儿?他们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 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 如今,他们称呼谁为母亲?”
“孩子们记在公主名下,就会跟着她一起成为金枝玉叶, 这种高贵的出身, 不比他们有个草根的母亲要好得多吗?母爱无私, 别的母亲为了孩子们的前程忍辱负重, 为何你就不能?再说,你第一次去公主府找我时,不就劝说我把孩子们留下吗?这怎能算是掠夺?”
这个狗东西,就是因为他不肯认孩子,她才打算像真正的母亲那样把孩子们好好地养大,等她为孩子们付出了精力和感情后,他发现新妻子不能生育,就蛮横地把孩子们抢走转交给那个女人养,这么卑鄙的掠夺行径还能被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艾怜真是服了他了。
潘金莲和陈世美洞房花烛夜的情景此时在脑海中浮现,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潘金莲还是艾怜,总之很是委屈,她哽咽着说:“你飞黄腾达就嫌我是草根了,当初娶我时怎不说这样的话?什么相濡以沫,什么钟爱一生,你洞房前对我发的誓言现在听来就是狗屁!为什么你的心这么狠硬?明明是个小人、伪君子,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睛认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艾怜的话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新婚夜他信誓旦旦,发誓对她不离不弃,当时他的确是认真的,那时也坚信自己一定会坚守君子之诺。
可是造化弄人,后来处境变了,人的想法自然也就跟着变了。以前他最看中诚信、守诺,后来浸『淫』官场越久,官位越做越高,便越明白诺言根本就是用来骗人的,要是当真,那就太可笑了。
五年多的宦海沉浮,早已物是人非。他再也不是那个安之若素、不流于俗的书生,而她也不是那个贤德淑良、贞静柔顺的小妻子。
他心里叹息了一声,冷笑着说:“我是心狠,难道你就没错么?三从四德,你又遵守了哪些?你可曾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过吗?我是小人,是伪君子,可你也是个毒『妇』、悍『妇』、怨『妇』,我们两个根本就是半斤对八两。”
谁特么是毒『妇』、悍『妇』、怨『妇』?谁特么的和你半斤对八两?艾怜抬头不满加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征服得了满朝文武,却征服不了自己的老婆,他向来在百官国民的眼中是一副谦谦君子,公正严明的形象,举国上下,只有面前这个女人最清楚他的真面目,只有她看他的眼光是不屑的。
陈世美对她瞪他的那一眼并不觉得生气,估计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应该是长记『性』了。
怕她血『液』不畅会影响身体,便伸手过去解她的绳子,淡淡地说:“再怎么闹腾,你我都是结发的夫妻,以前的事就此打住,你我都不要再提了。”
和秦永、王延龄之间暧昧不明的这一页,就这么被他大度地揭过了?他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了她,不再去做深入的调查和追究了吗?艾怜狐疑地看着他。
在江南他带人去客栈捉`『奸』的那次就是,她自以为巧舌如簧地撇清了和秦永的关系,后来仔细一想,话里的漏洞很多,可他并未对她追究下去,仍娇宠着她。以他那智商和手段,他若真的较起真来,非要弄清她和秦永的事,她想必是扛不住的。当时他不追究她只能说明他不想或是不愿承认她背叛他的事实。
他不是那种不计较被绿了的男人,从他后来对付秦永的计谋和手段来看,说明他是痛恨情敌的。
现在知道秦永死了,他也不打算再追究她以前的事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在乎她,即使她不忠于他,他还是忍了下来?
陈世美解开了绳子,把手臂伸到她的肩下把她扶起,然后轻轻地给她『揉』着红肿的手腕,见她并没有抗拒他亲昵的举动,心里满意的同时,嘴里又不忘威胁地说:“我日后会好好待你的,但你要识时务,不要总是忤逆我,否则我的好脾气总有被你耗完的那一天。”
艾怜到现在已经肯定了陈世美是喜欢她的,尤其似乎喜欢她作为艾怜的本『色』的样子。既然如此,那今后可就好办了,男女之间谁先动情谁就输,先牢牢抓住他的心,然后渣女斗渣男,她只要把渣女的特『性』发挥到淋漓尽致,最后比他更渣,就能赢定他了。
想通了之后便开始欲擒故纵,恃宠而骄起来。她把手从他的大手中抽`出来:“你说跟你走我就跟吗?我告诉你,不管何时,对我来说命才是最重要的,你的公主要是还想对付我呢?我哪里是她的对手,而且事实证明你根本就不是靠得住的人,我才不会去送死,我也不跟你走。哎呦……我的脖子,痛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看看。”陈世美上前把她的头发拨到一侧,『露』出后颈,然后把灯笼移到近前,发现她白皙的后颈一道红痕,猜测是侍卫的手刀砍的,便不动声『色』地说:“想是睡落枕了,我帮你『揉』『揉』。”
艾怜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不用你管。”她费力地晃了晃头,然后轻轻地用手『揉』着。
陈世美把灯笼放回原处,靠在马车壁上轻松地说:“我如今根基已稳,通过吏治革新,换上了一批拥护我的人。圣上没有儿子,其他王爷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位置想把自己的儿子给推上去。在立储方面,皇后和周贵妃斗得厉害,因此公主最大的依仗便是我。你不用怕,如今她不敢再同我对着干,日后,有我给你撑腰,你什么都不用怕,但面子上你还是要敬重公主的。”
皇上真是有眼无珠,选来选去选了这么个渣人做女婿,对金枝玉叶的公主尚且这样,更别说对原配了。
艾怜对他鄙夷极了,不想就这么跟他走,怎么也得刁难他一下先出口恶气,顺便探探他的底限,看他能容忍自己到何种程度。
她放下手臂,坐好了身姿,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把我送回去吧,你若真喜欢我,明天就正大光明地亲自来锦绣阁接我。”
陈世美想也不想地拒绝道:“笑话,哪个男人会亲自把闹别扭的侧室接回来?虽然你的确是我的原配,可是别人心里并不清楚。我来西北是要去西夏议和的,如若被人传出我和什么衣坊的女人有牵扯,会影响我的官声的。你还是少给我惹麻烦,乖乖地现在就跟我走。”
艾怜冷嗤道:“什么怕影响官声,你分明是怕传到公主耳朵里吧?既然我是你的侧室夫人,你作为丈夫宠我一下不行吗?宁可把我当个衣坊的绣女偷偷藏着,也不肯让我轻易示人,还不是怕你的公主知道了心里不舒坦?”
艾怜靠着马车壁见他既不做声,也不看她,只是低头把玩着腰上挂的一块羊脂玉的玉牌,不由的心里一阵阵冷笑。
她是在熟睡中被人劫出来的,此时只穿着里衣,她的重要东西都在锦绣阁,鎏金莲花簪子、荷包里秦永的头发、还有匕首等,这些东西必须要拿到手,即使他不打算接她,她也要回去。
听着外面马车的轱辘声,艾怜实在是耗不起,怕被他带到了地方再也出不来,便正『色』道:“陈世美,我可是你陈家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进门的,你中了状元后权倾朝野,没给我挣来凤冠霞帔的诰命也就罢了,把孩子们给那个女人养着我也忍了,从正室变成了侧室我也认倒霉了,可我决不能再由着你把我藏起来弄得不明不白的。如果你认为我见不得人丢了你的脸面,那好,我不跟你就是了。”
“不跟我,那你想跟谁?”陈世美抬起头,脸『色』难看起来,语气不善地问:“你老老实实地呆在后宅里,孩子又不用你『操』心,应酬也不需要你去做,我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养养花草、做做针线、练练琴画,这种清闲富贵的安稳日子难道不好吗?做什么非要抛头『露』面,我丢了面子你脸上就有光吗?”
才不会把自己沦为他的宠物,艾怜心里恼火,嘴上毫不让步:“你已经亏欠了我那么多,让你来接我一次都做不到吗?你昨日进延州城摆那么大的阵仗,我是你孩子的亲娘,就只能被你半夜偷偷『摸』『摸』地弄去吗?你都这么低看我,别人谁会把我放在眼里?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你的那些手下人还有那个王延龄,只会认为我是你的玩物。我也是有尊严的,要想让我心甘情愿地跟你走,你必须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夫君你在乎着我。你若是不答应,就这么强行带我走,我可不会老实地待在你身边,也绝不会安心和你过日子。”
陈世美默不出声,只是用那种淡淡的令人胆寒的眼神静静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