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我竹照也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之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然后呢?”
黎兆儿跪在宗祠内,一大堆弟子正围着她,颇有兴致地听她讲述事情的全过程。
她开口道:“今日起床之时,天都还没亮,我推门便惊讶一声,你们猜怎么着?”
弟子皱眉问:“怎么着?”
她答“鸡才刚刚打鸣,一声一声地,叫的可响了!”
竹兮问:“这和鸡鸣有何关系?”
黎兆儿答:“必须说明一下,我今日起得特别早,这样会显得勤奋些。”
竹尘道:“这不重要,后面呢?”
她又答:“我推开门,见天色甚早,便回去又补了一觉。”
弟子齐声道:“说重点!!!”
黎兆儿连连捂着耳朵,道:“我说我说,我一觉醒来……”
这事还得从今日清晨说起,她早早就完成了一个时辰的跪拜,便跑到祝室找竹芒要银子。
“竹芒——竹掌事——”
无人回应……
黎兆儿心想:“他怎么不在?难道想赖账?”
这可不行!
她蹑手蹑脚进了祝室,推开左侧寝房的门,便见竹芒端正昏睡在床上。
“竹芒——,竹——芒——”黎兆儿学着戏台上的美人儿,将声音拖得很长,见他睡得正熟,毫无反应。
眼珠转了半圈,便想定了一个坏主意:偷。
她瞧着四周,心里打着小算盘:“寝房内摆的些许物件——花瓶字画都十分值钱,应该可以抵上不少债务。”
黎兆儿一眼便挑中了放置在书格上的蓝底白釉青花瓷,瓶身通透无暇,用青色颜料涂抹刻画,花纹精致而复杂,给人以淡雅芬芳之感。
就它了。
她放缓步子和呼吸,偷偷摸摸地,双手抱住大花瓶,刚要拿走,便听见个冷冷的声音:
“你为何闯我寝房?”
真霉,黎兆儿默默抱怨了声上天不公,便舔着脸笑道:“我还不是想多赚点银子嘛,所以一大早就来帮你擦擦花瓶。”
说罢,她那绕过花瓶的双手便抓着衣袖擦了起来。
“那你顺带把其他花瓶也都擦了。”竹芒吩咐道。
“擦就擦,还能累着我不成。”
“小心些,这些花瓶都是民间购得的古物,不得……”
竹芒话还未说完,那个蓝底白釉的大青花瓷瓶就卒瓦了,场景可算是惨烈。
“你……”竹芒怒目而视,问道。
“我……”黎兆儿当场愣住,却依旧一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我怎么了?”
“你将这花瓶怎么了?”
“你不是都看见了嘛,先‘当当当’在书格上转了两圈,我见此不妙,便眼疾手快伸手去接,谁知它‘呼呼呼’地摔下来,‘哐当’一声就落在了地面,然后碎了。”黎兆儿绘声绘色,将整个过程讲述得十分到位。
“这花瓶值千两,你就这么给我砸了?”
“不是,我刚刚为你擦瓶子没站稳,伸手扶了它一下,谁知道它也没站稳,这才……”
竹芒气道:“你狡辩的功力倒是有所提升,说来说去,责任都推给我和花瓶了,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他心想:“幸好不是旁边的紫金玉瓶。”
黎兆儿像是瞥见了他的心声一般,一个转身便将那紫金玉瓶撞了下来,又是‘咣当’一声,竹芒怒不可遏,脸上的青筋依稀可见。
“啊,呀。”黎兆儿叹气道:“还好是个艳俗之物,摔了就摔了,不打紧。”
竹芒颤声道:“艳俗之物?这是极北一带的紫妖精灵所赠,是个降妖的物件,你……你摔完还说不打紧?”
“降妖嘛,那是仙门世家干的事,我们夺灵族能降服噬灵的怪物便好,那什么紫精灵的妖葫芦根本用不上。”
黎兆儿一本正经,直面错误,勇于承担……的品格倒是分毫不减。
竹芒道:“你出去,洗衣,不准再来我的寝房!”
原本她还想帮他将这散落一地的花瓶碎片清理一番,竹芒竟如此好心肠,自己抢着要收拾。
“洗衣,虽然不曾干过,可基本的步骤还是记得的。”
黎兆儿从祝室的浴池旁的竹搂中搜罗了些脏衣服,放置在盆中便扬长而去。
她哼着刚学的歌儿,朝山下的河流奔去: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日光寒兮草短,月色苦兮霜白~”
刚至河边,便见一些身着灰蓝甚或浅棕布衣的浣女手执棒槌洗衣。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皆是二三十以上的大龄女子,个个样貌平平,膘肥体重的。
“我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应该能合群。”黎兆儿点点头,便欣喜地朝河边奔去。
只听她们正说着些不着边际的八卦:
“昨日刘家的鸡给放跑了,刘家媳妇追了八条街,抓住回来就下锅了。”
“我也听说了,那鸡还趟过了不少臭水旮旯,翅膀一扑腾,直溅得刘家媳妇一脸臭泥。”
“哈哈哈——”黎兆儿捧着木盆大笑:“太好笑了!”
最旁的两位布衣浣女太晚望她,转动脑袋仔细地搜索着,两眼迷茫。
“你是哪家的新妇,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兰花布衣浣女问。
“我姓竹,不过还没成婚,第一次来河边洗衣。”黎兆儿答道,赶紧加人队伍。
棕衣妇人问道:“这年头闺中女子就出来抛头露面洗衣服的吗?以后就不好嫁人咯!”
“你瞧我这样貌,二十三了都嫁不出去,不在乎抛头露面的。”
蓝衣妇人道:“也是,生得确实丑陋吓人了点,不过见你穿着不俗,多带些嫁妆,稍稍低嫁也有人家会要的。”
棕衣妇人接着道:“丁家大儿子快三十了都还没娶,相貌算好的,家世原也不错,就是家里摊上债务,拿不出娶媳妇的钱。”
蓝衣妇人又道:“这倒是,你要是想嫁,我和李嫂就为你说亲去。”
黎兆儿连忙摇头:“不想不想,我都吓走好些个了,不嫁也好。”
她蹲在河边,将竹芒墨绿色的衣服摊开放在水中,来回地清漂。
蓝衣妇人见了,大笑道:“你还没洗过衣服吧,连皂角都没带,就这样漂来漂去怎么洗得干净,你郑嫂来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