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郑嫂从一个木制小盒倒出些深褐色的汁液,一股烧糊的味道散开,黎兆儿小声问道:“这个真的能洗衣服吗?”
郑嫂胸有成竹道:“这皂角汁液我熬了好久的,当然可以洗衣服了。”
“噢。”黎兆儿仔细地瞧着。
“我这棒槌借你,你用力捶几下,再漂干净就行了。”
“好。”黎兆儿接过棒槌和衣服,朝着那身墨绿衣服往死里捶打,于是从衣服里穿了‘啪嚓’一声。
“啊呀,玉佩碎了。”黎兆儿惊叫一声,捧着由墨色盘长结系着的竹纹白玉,只见它莹润剔透,碎成两瓣躺在自己手心。
李嫂惊道:“这下坏了,这么大块玉佩。”
郑嫂安慰道:“别着急,还可以打磨下,雕刻成两块小一点的玉佩。”
“谢谢啊,可是这玉佩很重要啊。”黎兆儿心累,毕竟是代表竹家掌事身份之物,上头还刻着他的名字,就这么碎了,实在……实在令人无法接受。
她心想:“我还是趁机逃回离湾比较好,不然竹芒非得气成个疯子。”
黎兆儿计划着逃跑的方案,接下来是回离湾呢,还是继续游荡?
“还是回去看看吧!”她做了决定。
与此同时,衣服趁机沿着水流的方向飘走了。
郑嫂喊道:“诶诶诶~你的衣服——”
她回过神,便循着河畔追着衣服大跑,气喘吁吁道:“衣服你回来~亲爱的小衣服~可爱的小绿绿——破衣服!你倒是别跑了啊!”
身后郑嫂同李嫂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挥手大喊:“我们就不追了,实在没力气!”
她没有应声,依旧气急败坏地追着,结果那身衣服浑身闪着墨绿光芒,从水里窜了出来。
“糟了,这身衣服吸纳了竹芒的灵力,身上残存着不少灵息,竟自己飘了起来。”
郑嫂同李嫂以及河边的浣女都吓傻了,大喊大叫:
“衣服自己飞起来了,怪物啊!”
“姑娘,快回来,水怪出现了!”
“救命啊!”
……
黎兆儿自然没有理会,“小绿绿”在湖面飘了许久,便有道士寻声而来。
那道士满脸胡须,黑白夹杂,一见便是学艺不精的半吊子。
“这……这并非恶鬼冤魂,应该请夺灵人解决才是!”那道士心头一颤,转身便要跑。
众人唏嘘,沿着河边向镇内逃窜,仅黎兆儿反道而去。
她随着“小绿绿”跑了许久,只见它停止了盘桓,追赶着河边那群一无所知的众人。
“得了点灵息就开始狂妄了,看我怎么捉住你!”
黎兆儿刚要施展夺灵术,将它一身的灵息抽取,谁知“小绿绿”竟止住了脚步,抖了抖身上的水,便调头朝留竹山飘去。
她在后面追赶着,跑得极快,恍惚间有种将魂魄落在身后的错觉。
这场面,同戏文中的痴情男女分道扬镳时一般,她气喘吁吁地吟了几句十分贴切的诗句: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小绿绿,等等我~”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小绿绿,我对你是真爱呀,回来吧~”
可那“小绿绿”一心朝灵殿飘去,丝毫不搭理黎兆儿,如此可见,又是因一厢情愿带来的悲剧。
这不,“小绿绿”飘进灵殿,通身散发着光芒,朝它的真爱竹芒奔了去。
知之堂前,竹芒正教导这一众新弟子,“小绿绿”如同一张扑天而来的大网,整个盖在竹芒的头上。
“啊呀——”黎兆儿立即捂住了脸,躲在手指后才有勇气观望这等画面:
一翩翩君子,头顶“小绿绿”,站在众弟子身前,伸出白皙的手将衣服扯了下来。他怒目而视,狠狠瞪着黎兆儿。
“噗……哈哈哈~”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新弟子们原就是用尽全力忍着,见黎兆儿的神情,便在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
竹九皱眉道:“不许笑,严肃点。”
“竹照,今日加跪两个时辰,竹九,带她去宗祠。”竹芒赫然而怒。
“于是我就被抓这了,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竹兮问道:“师姐,你脸上何时变成这样的?”
黎兆儿道:“你说这些黑点啊?昨日抓一灵兽,被他的毒液喷了一脸,就变成这样了。”
竹尘又问道:“那师姐为何不用灵力驱散呢?很简单的。”
“跟你们说啊,其实我仇人很多,丑了也好,就不会被认出来了。”黎兆儿糊弄道。
“噢——”
正值戌时,竹家宗祠内之余黎兆儿一人,最多将门口的两个看守算进去,一共三人。
先掌事竹弦及他的夫人伊千秋的灵位拜放在最前,他们便是竹芒的生身父母,于九年前离世。
黎兆儿燃了三柱香,摆了三拜,刚要插在如身前的香炉,三柱香竟纷纷灭了火光。她挡住门外吹来的凉风,依旧如此。
宗祠上方盘旋着逝者残存的灵息,而灭香这说明,竹弦夫妇并不接纳她。
也对,毕竟她是鬼王嘛。
黎兆儿自言自语道:“还记得二位初次光临离湾之时,我才六岁,躲在正堂外偷看了许久。不是因为好奇,而是我自小无父无母,在心里多番刻画他们的模样,而二位完全符合我的想象。”
“于是,看着看着,我便哭了,祖母问我为何哭,我答肚子疼。其实那时我是太羡慕、也太激动了。”
“二位离开之后,我还在脑海里细细回想了几番,虽然你们不喜欢我,可我很喜欢你们。”
黎兆儿自顾自说着,竹芒便在镜中观望,许久,出了门去瞧那月亮。
这世间,大部分父母都有许多孩子,可每个孩子却都只有一对父母,少了、缺了,便任什么都无法弥补。
硕大的圆月挂在明净的夜空中,只愿此刻,所有上天赐予的孩子,都能完满幸福地成长。
而此番光景,已被立在门外的姜浅照听得仔仔细细,她的神情染上了一丝月色,朝黎兆儿缓缓走去,并柔声说道:
“虽说我不喜欢你,可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黎兆儿转身见来者是姜浅照,便问道:“怎么会同病相怜,你至少还有个宠你纵你的父亲”
“其实我是被领养的,姜掌事并不是我的生父。”姜浅照说道:“也不怕你笑话,八年前我才知道自己虽然是姜家人,却是生养在普通人家的女儿,六岁以前,只记得一阵火光。”
可后来,她什么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