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不止是一栋。
交错而立的教学楼之间,也不止是一处上下的楼梯。
宿臻他们进去走的那个楼梯比较窄,楼梯一边是墙,另一边是扶手,而不是如同另一端的大楼梯,两边都是缕空的扶手。拐角处的灯没有亮起来,楼梯过道里黑漆漆的,只能大致看到台阶的形状,至于台阶上到底有些什么,却是很难分辨的。
不算宽敞的楼梯过道间,经过时,脚下踩着的台阶上总是会出现莫名的湿润,等人低头看去时,又是一切正常。
“有开关吗?”宿臻问着靠墙走的贺知舟,而后也懒得继续摸黑往前走,直接就停了下来,两只脚分别踩在两层台阶上,没有靠在扶手上,但他的一只手是虚放在扶手上方的。
前前后后的墙壁算不上光滑,拍上一掌,还会有墙灰窸窸窣窣的往下掉,隐隐约约间能看见拐弯处有个白色物体,一上一下的两个按钮上方还带着微弱的荧光。
“再往上走两步,前面拐弯的那里有一点点的荧光,应该就是开关了。”
越过了宿臻,贺知舟走在前头。
他腿长,三两步就走到微弱荧光的旁边。
一手按上去,两个按钮都按动了,上方的白炽灯闪了两下,闪烁间将楼梯过道的每个角落都清晰的笼罩在白色的光芒之中,可惜它没能坚持的更久一些,只两三秒的功夫,一切就又归于黑暗了。
宿臻在灯亮起来之后,本是想着走上去的,谁知道还没等他动脚,灯一下子就灭了。
他虽然没有幽闭恐惧症,但对这种黑漆漆的环境,还是由衷的不喜。
贺知舟把开关又按了好几遍,这次的灯光再也没有亮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按钮上的微弱荧光似乎变得更加的淡薄了。
脚下靠近台阶的墙面还有另一盏灯,四方的长条,绿油油的,还是带着字和指向的。
是应急通道的标志。
却没能让宿臻的心情好转过来。
贺知舟摸了下口袋,慢半拍的从储物器具中拿出了照明符,小小的一张符,激发之后宛如小型的太阳,它一出现,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照耀着楼梯过道中的每一个角落,陡然出现的白光,似乎在一瞬间里就将暗处窸窸窣窣的东西都给赶跑了似的。
宿臻眯着眼睛看向贺知舟,照明符的亮度比起白炽灯来说,还是有些高了,眼睛不能在瞬间就适应黑暗转向光明,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眨着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强光,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看了眼他们刚才走过的台阶,那里似乎有些不对劲。
方才的黑暗里,尚且看不出台阶上有些什么东西,现在光出来了,藏于黑暗之中的东西,也都悄然的露出了它们的尾巴。
台阶是水泥铺成的,上面没有贴瓷砖,也没有混上其他的石头做装饰,就是很普通的模样。
重重叠叠的阴影从最下方的台阶,一直蔓延到他们的脚下,甚至向着更上方蔓延。
楼梯过道间没有第三个人,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浅浅的在过道中响起,淡薄的几不可闻。从拐角向上的没有被照明符的光芒闪耀过的地方,依旧是漆黑一片。仰起头,看向那片黑暗时,仿佛有张无形的巨口在黑暗中悄悄的张开,就等着后来人自投罗网。
宿臻打了下寒噤,走到贺知舟身边,从他怀里又摸出一枚照明符来。
激发之后,就任由它漂浮在他们前方三尺高的地方。
白色的光圈摇摇晃晃,缓缓地向着更高的地方移动着,而台阶上重重叠叠的阴影始终不曾淡去。
宿臻并不害怕黑暗,顶多是有些讨厌而已,他拉了下贺知舟的衣袖,指着前方漂浮的照明符,指尖轻轻点了两下,就率先走到了前面。他下意识的避开了那些重重叠叠的阴影,在无法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前,敬而远之或许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走过拐角,又上了一层楼。
目前他们正在教学楼的第三层,距离顶层还有两层楼,四个十三台阶的距离。
有风从上方的楼梯缝隙间扑面而来,夹杂着细碎的柳絮,一瞬间竟好似回到了现实世界。
四月天的风,还有河边随风摇摆的柳树,以及在摇摆的过程中,逐渐脱落的柳絮。
轻飘飘的绒毛里,始终会夹杂着三四颗黑色的小种子。
随风飘远后,兴许能在落地的时候,带来一点生机。
它是鬼域之中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因为鬼域之中只存在一个季节。
那是他们从进来时就已经知道了的深秋。
万物即将枯萎,即便是不会枯萎的生物,也都将陷入涅盘期的季节。
然而没有收获。
微风带来的不止细碎的柳絮,还有咚咚咚的撞击声。
沉闷的。
带着不甘的意味。
始终在楼梯过道之间回想着。
宿臻扭头看向贺知舟,照明符之下没有阴影,可他却在贺知舟的脸上看到了黑气,是因为不高兴而黑了脸,还是被无处不在的黑气染黑了脸,他问出了声,然后得到了贺知舟的一声轻笑。
那人伸长手臂揽过他的肩,低头在他耳边道:“阿臻,你忘记了我们来这栋楼是要找谁了吗?”
当然没有忘记。
他们是要来找……韩城。
那个死在教学楼里的倒立鬼。
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宿臻歪着头看向了楼梯与楼梯间的缝隙,恰好与一双充血的眼睛对视上了。
那双眼睛已经被血染红,眼眶周围也全都是凝固了血迹,令人奇怪的是,他的嘴巴居然是在眼睛的上方。
怎么会有人的嘴巴长在眼睛的上方呢?
宿臻慢半拍的思考着。
他想起来了。
韩城是被人推下了楼梯,脑袋先落得地,他是被摔死的。
死后的模样很是难看,红的白的,血液和脑浆都凝固在了头上,偏偏还因为死时的姿势不对,连正常的站立都做不到,在怨恨不解的期间里,只能以头充当脚,一蹦一跳的在楼梯过道和走廊里来回寻找着他的仇人。
倘若有幸能遇见人,除了问上一句是否知晓仇人所在,恐怕还要加上一句能不能帮他把身体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