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霞的记忆里, 曾经的明小丫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处洗衣的浅溪。她那时候要负责清洗游家人所有衣物。虽然很累,但在这里洗衣服不用担心被公婆丈夫责骂,还能听到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听着闲妇村姑的嬉笑怒骂, 这对明小丫灰暗沉闷的生活来说, 几乎是唯一能露出点笑容的事情。
但明霞对这处村里妇人的聚集地, 却是敬而远之, 如果没有必要情况, 通常不会靠近。
不过, 明霞要去铁屋村的大队找大队长开去县城的介绍信, 她就必须要经过这里。
这些目不识丁的妇女, 哪一家的哪些破事都会被她们拿出来,恨不得在嘴里把渣渣都嚼碎了。
明霞背着竹篓子, 从溪流旁边的林子走出来,绕过一处岩石, 准备悄无声息的离开。
「诶,你说大花她娘对大花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拗口的乡音, 肆无忌惮地传入明霞的耳朵里, 说话的人显然不知道她们口中的人,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石头后面, 能把她们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大花她娘硬气的很, 前些个人找她提亲, 全被赶走了,不挨打就不错了。个。」
「大花她娘请的神真厉害,怕不是哪个山头的大野猪吧,一点也看不出来她以前被大花她奶和她爹教训时候的样子。」
「大花她奶也是冤枉,以前哪家哪户没丢个女娃,就她被小媳妇告了,还连累了那么多人家,你看看前两年那婆子回来的模样,老了十多岁呢!」
「……」
明霞在不远处瞄了一眼。
此时是下午,溪流边只有四个妇人在洗衣服,她们站得距离不算近,又拿着锤衣棒洗衣服,时不时响起的敲击声伴随着水流潺潺,让她们一个个都在扯着嗓子说话。
明霞不用靠太近,也能把她们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明霞对村妇们的闲聊是没什么兴趣,但她们嘴里提到了大花,明霞也就停下脚步,看看她们在说什么丁卯。
「树子她娘,你上次不是说哪个村的人来村子里打听消息,说是看中了大花当媳妇,不是当童养媳的,是正儿八经有彩礼的媳妇,可有啥消息不?」
「消息是有消息,谁敢找大花她娘问呢?」
明霞听到此处,微微抬了抬眉毛,舌头顶了顶牙根,把手探到背后的竹篓口子出,把放在里面的黑铁斧头轻松拔了出来,继续听着。
「她养了这么多个丫头片子,看着也不愿意改嫁的模样,有什么用?闺女总是要嫁出去的,难不成以后要靠着几个女儿养老?」
「就是,你看游全树,娶了镇子里的寡妇,上次去白山镇我还看见他抱着两岁的小儿子在镇子里晃悠。」
「你们可小声点,别被大花她娘听到了。」
「她在山上呢,哪那么巧下来。」
得!
明霞掂了掂手里的斧头,还就是那么巧了。
随身带着点工具,是明霞一直的习惯。刚来的时候条件不好,明霞带小镰刀,后来换成了噼柴的柴刀,而手里这把比普通人脑袋还宽的大斧头,是明霞去年找阿畲族其他寨子订做的,重量沉,刃口锋利,砍啥都好用。
也是明霞赶上时候,这几人此时闲聊的话题正就是围绕她们一家子。
一个不到十岁的未成年女孩,三番五次有人上门提亲,从几年前的童养媳,到所谓有彩礼,这在明霞看来荒诞至极的事情,在这些人眼里,却是司空见惯,不以为怪。
先生一句「吃人」,是血淋淋的现实。
若她不强势,不凶悍,不让人望而生畏,招惹不起,她们母女几人便会沦为猎物,被抽筋扒皮,吃得一干二净。
洗衣服的村妇又聊了几句游全树的近况,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回明霞身上。
「阿黄他娘是阿畲族那家的邻居,我上次听她说,大花她娘跟阿畲族那边关系可好了,上次还看到寨子里的年轻人给她送了一堆的东西,也不知怎么就搭上关系,前些年不是还把二姑娘送到县城里读书来着?真是越来越厉害。」
明霞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伴随着「砰砰砰」木棒捶打衣服的声响,一个妇女似乎说道亢奋,嗓音立刻尖锐起来,笑声里压抑着许多不可言说的东西。
「她一个女人家,再能还能怎么样,跑到阿畲寨子里勾三搭四我们正经人家可做不出来这事,你看她现在集体劳动出工都少了,不知搭上了哪个没媳妇的山汉子。」
「真的假的?」
「说不准呢,谁知道呢,你说那木材厂的车,村子里镇子上那么多人都搭不上关系,就她那么能,说去县城里就去县城里,你看看那开车都是谁,带着闺女跟他们坐一车,没点什么我可不信。」
明霞冷笑一声。
说话的嘴,杀人的刀,两者也没什么区别。
模稜两可的三言两语之下,足矣让人背负难以洗脱的污名。
抓到这句话,明霞也懒得再听她们其他的话,握紧黑铁斧头的刀柄,从地上顺手捡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直接走出遮蔽身形的大岩石。
那几个仿佛挖掘到宝藏的妇人正兴奋上头,想继续展开说说,冷不丁从身后飞来一块石头,砸在刚才引起话题的村妇身上。
「哎呀!」
明霞砸过来的石头又狠又急,被砸中的女人一时没有防备,吃痛大叫,身体前倾,失去平衡,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栽进溪水里。<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