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不再,今日的天气有些闷热。
昨日的那场大风让梅花凋零许多,树枝上仅剩的些许白梅倔强地不肯离去。
梅林早已稀疏。
听雪别苑显得有些落寞。
落寞的不仅仅是景色,还有人心。
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无精打采地回到听雪别苑之中,昨夜虽然很短,经历却很漫长。
经历了亲人的离世,王阳心情低落,低声道:“凌公子还请早些歇息,一切等待醒来再说。”
此时的凌天也有些低沉,他还没有从那把不得自由的长剑之中走出,一时间也是默然无语,纵然心中有许多疑惑,他也没有出声询问。
他知道王阳也需要一个人静一静,他能感受到对方言语中隐藏的痛苦。
落寞的少年就此分开,凌天却没有去睡觉,而是招来侍者打了一大桶洗澡水。
窗户是开着的,可以看见凋零的白梅,凌天泡在热水中,紧绷的神经舒缓许多。洗澡桶很大,足以将他淹没,就好像这江湖一般。
正月十五的那场风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挺过来。
人力有时而穷,昨夜的一切让凌天感到深深无力,特别是王家家主最后那从天而降的惊世一剑,洒脱与困顿如此对立的两种状态却出现在一把剑中。
如果凌天是一名剑客,那么此时剑心早已蒙尘,万幸的是,他并不是剑客,不幸也是来自于此,天生剑胚的他感受比谁都要直观,今日如果不能走出,只怕今后与那剑客二字再无缘分。
只是想着,内心的不安渐渐放大,本想着洗去一身风尘后,能让自己的心境有所好转,却不料适得其反,神经的放松,反而激发出他心中的不安。
凌天此时哪里还能睡去,外衣清洗过后还没干,于是他只着内衬赤裸着上身来到梅林之中。微风拂过枝头,零星的花瓣飘落,入眼一片苍白。
迈步其中,凌天心有所感,喃喃道:“你也很寂寞吧。”
稀有品种的白梅出身高贵,偏偏却只能在这小小的院中生存,沦为他人观赏的风景,这别院就是白梅的江湖,而那高高竖起的围墙就是他们的边界。经过多年的成长,地下那些根系早已紧密相连,任何一株都不能轻易离开。
好像感受到来人的落寞,树枝开始摇曳,仅存的白色花瓣慢慢凋零。
残雪落在凌天的肩头,好像是要为他洗去内心的尘埃。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抬头看着飘零的白色。
渐渐地,凌天的眼中那白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插在地上的那把长剑,剑身上那五个小孔在慢慢地放大,他从那孔洞中看见了五座山峰。
五指山压在他的心口,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其中有责任,有期盼,有江湖中的故事。腰在这一瞬间岣嵝许多,却又在下一刹那瞬间挺直。
“我不就山,山也不就我,那么我为何不劈开这山。”
心有所感,凌天并指成剑,划出一道惊人的流光,他那剑指之上带着一种莫名的神采,指尖好似剑尖。
梅林中突然出现一股森然的剑气,飘散的白色花瓣飞的更高了。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简单。”陈三山豪迈的声音传来之时,人已经到了一颗梅树之上。
“无心之举。”凌天收回剑指,有些尴尬的说道:“再让我来一次恐怕就做不到了。”
剑气随着他的收手悄然消失,白色的花瓣在高空短暂地停滞后,缓缓飘落。
残雪落向大地。
陈三山在这一片白色中跃了下来,“凌兄心境有所突破啊。”
没有说话,凌天仍旧在感受,他想抓住之前那短暂的心境。却只是徒劳,方才那种感觉像是流逝的时光一样,早已从指缝溜走。
凌天没有在意,此时心中早已没了那把自困之剑,语气不由得有些轻松:“陈兄这是从哪回来的?”
“我啊,天生劳碌命。”陈三山靠在树干上,脱掉了鞋子,“昨夜凌兄你许久不回,我们等得焦急,正商量着谁去那洞里寻你之时,就有一个蒙面人从洞中蹿了出来。”
“对方武艺不俗,我与王公子联手之下都不能占据上风,而那人数次抬头看向房梁,我觉得他应该是在寻找每夜都会出现在这的尸体。就是因为这短暂的分心,让我成功在对方身上打了一掌。”陈三山本来在抠脚,此时却是摊开了他抠脚的手掌。
“那人恐怕跟王子季不是一路的,所以才会去确认房梁之上有无尸体。”凌天总算恢复过来,大脑得以能够正常思考。
“确实如此,那人中了一掌,伤势却不算严重,身形依旧很快,瞬间就钻进洞中。”
“此人武功之高,你们二人联手竟然都不能将其拦住,恐怕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确实如此,当时我们怕你出现意外,决定由我去洞中寻你,王公子去找与他相熟的长辈过来支援。”
凌天万万没想到王阳找来的那个老者是来帮忙的,那老人的语气怎么看都像是来找他麻烦的。
心中疑惑也许只有等到王阳醒来才能解开,凌天苦笑道:“看来我离开后,你们的经历也很精彩啊。”
陈三山笑道:“何止于此,我在那洞中没能找到你,之前那个被我打伤的蒙面人却在洞中等我,你绝对想不到他是谁。”
“拥有如此武功,却又要与你有些联系的,恐怕就只一人了。”凌天胸有成竹,停顿片刻才说道:“麒麟卫天字都尉。”
“就是此人。”陈三山早就知道瞒不过对方,此前故意发问也只是为了让对方思考更多,避免再次落入之前那种不正常的心境中。
凌天当然知道对方的良苦用心,当下感叹道:“我已无碍,陈兄有话不妨直说。”
“那人昨夜等我只为了说一句话。”陈三山的话语声突然消失,后半句用上了传音入密:“今夜我将在麒麟卫衙门等候,让那凌天一同前来。”
陈三山心有余悸,抠脚的手不自觉得停了下来:“那人一句话说完,跟之前那次一样,瞬间就消失了。”
凌天若有所思,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怎么样,凌兄你要去吗?”
“去啊,我倒要看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凌天没有丝毫犹豫,此时的他心境通明。
“那行,晚上见吧,我要去睡个好觉咯。”陈三山说着话,几个起落就已来到梅林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