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念辨识到这股异香之后,登时感到丹田运气不足,似乎源尽断流,双手握刀已然不再有力。
叶迦轻尝一剑,兵刃相撞,她手中黑刀摇摇欲坠。叶迦心中怪罪詹小妹暗使算计,口中却是难以言责。
乔子念轻身如燕,后退数丈,将黑刀插在地上。以二指在自己肩头云门、中府穴轻轻推拿,手掌下压丹田。
詹婆婆看到这一幕,“她若弃恶从善,可继承我的衣钵。”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这一指原是伤人经脉之举,怎么用在了自己身上。”姜妙云问道。
“乔子念身负重伤,早已是久病成医。又在药谷长居多日,她耳聪目染,慧明过人,这‘禅芯莲坐香’的药理早已无师自通。她点穴分心,让疼痛来阻断异香的功效,很是高明。”
“怎么叶前辈未受困扰?”姜妙云登时想到药阁中另外一种奇香,对女子是无害的,男子却是闻不得的,“看来这禅芯莲坐香,无害男子。”
“果然聪明。”
姜妙云心中又起一问,自己身为女子为何也没有异样。只是想了想,其中必是有另外的道理,不敢再鲁莽出口。
叶迦经久,内力不济。乔子念额头汗珠晶莹,似乎深受点穴折磨。刀剑相交,双双利刃见血。
叶迦披肩散发被乔子念手中的白刃齐齐斩落,随风散落在潭水上。
乔子念肩头红纱也被撕开一道口子,白皙的肩膀上一道血痕,很快的与红衫融为一体。
叶迦哈哈大笑,令其药谷之中的众人血脉翻涌。董三刀心胆俱寒默默退到谷壁一侧,紧贴着巨石而坐。乔子念内力受“禅芯莲坐”抑制,对于这夹杂内力的笑声,丝毫不受干扰。
叶迦身后一阵疾风闪过,一个身形矫健的男子挺剑而上,正是罗冠荣。
“乒乒乓乓”火花四溅与乔子念斗在一起,剑势之强不下叶迦,剑劈之快让乔子念应接不暇。
“罗兄,你不是她对手。”姜妙云急喊。
短短十余剑,姜妙云只觉得不对,她所认识的罗冠荣使的是无为剑,剑中无为,无为而为。而眼前他招招狠辣,只求杀人,不能自保,身后破绽百出,犹如孩童嬉闹。乔子念倘若缓过手来,必定会一刀戳在他的胸口。
正当众人不知所以,为罗冠荣捏一把汗之时。乔子念白刃斜斩如风,已将他的左手手臂整个削了下来,登时血洒青石板。
江湖伤人本是多见,断头亦或是寻常事。让众人惊讶万分的不是他血染三丈,而是痛断一臂的罗冠荣竟然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就像与他无关一样,出剑仍然快狠。
乔子念本以为这一刀定能让他回守格挡,好破解急如光电的快剑。哪里想得到罗冠荣根本没有躲闪,手上快剑朝着她胸口刺去。
这样有悖常理的剑法,纵然是“弃六诀”也是望尘莫及的。姜妙云千呼万唤,罗冠荣两耳不闻。
剑尖深入乔子念肩头三寸,入骨疼痛,彻底击败了“禅芯莲坐香”的药效。
乔子念身形一转如燕翻飞,黑白双刃在罗冠荣周身游走,使他衣衫破烂。像极了罗冠荣与他人对剑,也是这样得名剔骨,如今哪里敢想竟让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叶大哥。”詹婆婆一声。
叶迦心领神会,自己孙儿被眼前这人一剑毙命,心中记恨,他死了于自己也是一件快事。可如今事急从权,詹婉君有意解救,他只好出手。
五指成爪,从背后抓住罗冠荣血淋淋的衣衫,一把将其扯出五丈远,重重的衰落在水潭。叶迦虚晃一剑,乔子念退到一旁,二人暂时拉开距离。
“快去!”
姜妙云飞身而起,落在浅滩。只见罗冠荣双目血珠,怒目前方,抓住剑柄不放,向自己挥来。
大观音手一掌将他手中铁剑震飞,翻掌成爪锁住他内关。见他似乎神志不醒,像是走火入魔一般,情急之下束手无策。自己于点穴功夫只知皮毛,实在不敢出力。
“全力击打他肩井穴。”詹婆婆道。
姜妙云只好使用蛮力将他击晕,又将他拖至药阁前。
“他中了蛊毒。”静瑶上前扯开罗冠荣衣衫,在他胸口上隐约可见许多树根一样的黑斑。
詹婆婆道:“所料不错,应是千足血缨蚓。”
静瑶掏出一粒药丸塞进罗冠荣口中,点了几处大穴,“以内力相助。”
姜妙云应声而动,掌心一股热浪紧贴着罗冠荣血流不止的后背。
静瑜道:“千足血缨蚓是情毒,此处定有曼罗琦依花在此。”她话音刚落,视线落在乔子念身上。
乔子念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无从得知真相。
“她就是曼罗琦依花!”叶迦指着乔子念道。
“那是什么?”姜妙云心系罗冠荣性命攸关。
詹婆婆道:“千年之前,有一对恋人,女为夫依,男为昊柯。二人深情海誓,携手山盟。最终人心难料,情欲成毒。女子夫依,喜新厌旧恋上他人,被昊柯识破,从此决裂转为仇恨。男子昊柯不甘真心错付,誓言手刃夫依,与之殉情。以‘生不为双,死而同葬’为志,苦苦追杀数十年。夫依终身逃命,狼狈求生。可惜昊柯为人之时不能如愿。”
叶迦紧接道:“夫依二世化身‘曼罗琦依花’依旧风流成性招蜂引蝶,是这世间最独特的琪花,色彩斑斓嫣红多变。而昊柯则转世成为‘血缨蚓’遁入地下,要将曼罗琦依花抽筋剥皮连根拔起。”
“曼罗琦依花数百年逃窜人间,最终隐入凤青药谷,藏身与百花之中。可血缨蚓对其恨之入骨,已历经数百年,纵然曼罗琦依花化成灰烬,也能找得到它。我本以为这只是人间传说,可当我真的在百花丛中见到那一株仙境而来的琪花之时,便深信不疑啦。当时我左右为难,是否要救它一命,最终还是放弃了。忘恩负义,移情别恋之物何必怜惜。”詹婆婆叹气。
续道:“后来便消失在药谷,改投去了荒漠。它天真的认为大漠干枯,血缨蚓将寸步难行。虽然自身也将受到极大的干旱折磨,为保活命,它还是选择远行而至。最终血缨蚓情毒深重,执念已成疯魔,竟然长出了千足,在沙漠中日行百里。千足血缨蚓成功的追击到曼罗琦依花,本以为就此达成夙愿,却被阎老七给挖了出来。他当年写信给我,扬言要以此入药,炼制奇效,打败我。毕竟是千年奇花恶虫,其药力深不可测,让我多年辗转难眠,深怕他加害...”詹婆婆沉默。
“可还有救?”
“昊柯是个痴情之人,其心不坏。只要曼罗琦依花死,这蛊毒自然而解。”叶迦道。
“姑娘,你暂且助他恢复心智,莫要让他复起杀心。”
姜妙云心中叹息,他气若游丝,不知还能不能活命。
乔子念听的清楚,咬牙切齿,没想到那阎老七竟然如此用心险恶。多年以来见他潜心为自己医治,本以为他虽然行事古怪,医者皆有仁心,没想到竟是为了与詹婉君一较高下,让自己陪葬。今日倘若自己杀死了詹婉君,算不算是阎老七胜了。
詹婆婆看着乔子念与叶迦重起斗志,“这姑娘也算是个苦命人,尸魄七绝散加倍了她的欲念,迫使她以天下第一为志。如果当年我救她于水火,断了她的江湖梦,让她做一个毫无内力的寻常女子...”
“前辈何必自责,尸魄七绝散固然毒害无边,可终归还是她心底邪念根深蒂固。”
乔子念此刻内力不济,心中揣测,不知是詹婉君燃的“禅芯莲坐香”功效未尽,还是“曼罗琦依花”惧怕“血缨蚓”的追杀而畏战,使得自身两仪真气难以十成应敌。见姜妙云全神贯注在罗冠荣身上,药阁詹婉君无人护佑,刀锋一转,“詹婉君拿命来。”
乔子念纵身一跃,叶迦见状大感不妙,随之一齐跃入药阁。
静瑜静瑶二人拔剑朝着药阁而去,被叶迦一掌紧闭大门,阻挡在了门外。
“叶前辈,药阁男子不得擅入。”静瑜担心叶迦中了迷香,无人抵抗乔子念,伤了詹婆婆。
药阁内,桌椅横飞,药罐破碎一地。詹婆婆从二楼一跃而下,将乔子念与叶迦引至谷中。
“叶大哥,你又不是不知这阁楼内另有焚香。你怎么能擅入!”
“你这香是燃给姜泰元的,我怕甚!”
詹婆婆心中一酸,她隐世不出,在药阁点燃奇香。心中怨恨,决意要与姜泰元恩断义绝。深怕他前来相见,这才研制了“男子不得入内”的奇香,正是为了不与他再见一面。实则心底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自己的二哥能到药谷来看望自己,始终没有等来。其中往事如风,怨不得二哥,到头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倘若二哥是对自己无情无义,那自己对叶大哥又何尝不是。
叶迦头昏脑涨气血翻涌,詹婆婆从怀中摸出药丸,直送入他口中。
叶迦苦笑,“这药丸你一直带在身上,可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心上人。”
詹婆婆也跟着苦笑,“同病相怜,叶大哥笑话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