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眼里出西施, 听着她的训斥, 他只觉得心里有暖流涌过。他总算明白了师娘总是骂师父, 而师父不但不生气还整日对师娘笑眯眯的原因`, 原来师父不是犯贱,而是在享受。
她可真是好看, 雾蒙蒙的大眼睛就像钩子一样, 勾得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虽然她的眼神很少落在他身上, 但只要她注意到他,肯定会给他一个明媚的笑容。现在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在担心和心疼着他。
影十满足地看着她, 很快, 她的面容开始模糊起来,他用力晃了晃头, 见她惊慌地抓着他的肩膀,嘴里还一张一合。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把耳朵凑近去听她说话, 不小心脸碰到了她, 那柔软又温热的触感让他昏昏欲睡,越发地『迷』糊,便干脆把头埋进了她的怀里, 这是世上最安全最温暖的的地方, 他用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腰, 只想一辈子待在她这里直到死。
艾怜见他摇摇晃晃的, 支撑不住一头倒在她身上,急忙扶着他躺好,喊了他两声,见他烧得又糊涂了,怕他扛不住细菌感染会死去,也不管他能否听见,就捧着他的脸,鼓励说:“影十,你千万要挺住,你要是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一定要多想着我。”
影十虽然睁不开眼睛,但听到了她说的最后这句话,于是心里笑了,告诉她:“我每天都想你……”
艾怜见他的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来,心揪了起来。把他安顿好,看着一屋子伤兵,想起七弦说的“十个伤兵里能活下来三个就已经是奇迹了”,不禁为他们感到凄凉和悲伤,“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没名没姓的普通士兵,像灰尘一样卑微,活下来的还有可能享受荣誉和军功,死去的却什么都没有。战争牺牲了成千上万的无名小卒,最后的战争的结果却只记在某几个人的身上。比如这场守城之战,这个游戏世界的史书上会记载延州之战,王延龄如何如何,……最终守住了延州城。甚至可能都不会提到影十他们三个冒死去请来援军之事。
今天新受伤的不用换『药』,她问清楚了需要换『药』的伤兵后,开始忙活起来。三个宅子,共三十个伤兵,有一半人需要换『药』,一个时辰下来,全部被她搞定了。
她环顾室内,看着换过『药』的伤兵整洁安静地休息,心里很有成就感。她没想到她会这么能干,竟然不怕这些血淋淋的伤口,甚至敢用烧过的刀子剜掉伤兵身上的烂肉,并且手上一点不抖,真是天生做医生的料,她有些后悔自己高中时没学理科,没去报考医学。
天已经炎热起来,血渍会引来大量的蚊蝇,必须把这三个宅子都打扫干净。她挑了两个轻伤能走动的伤兵帮她担水,把影十和其他伤兵沾了血渍的衣裳都脱下来洗了,又把宅子收拾了一遍,席子上、桌上、椅子上能擦的都被她擦了一遍。就连那些脏污得厉害的伤兵也被她简单地洗了脸洗了手。最后又从一个宅子里找到半盒香,每个宅子里点了一根,才觉得屋子里的血腥味和臭味淡去了不少。
从来没这么劳累过,艾怜背靠着影十躺着的箱子,一动不想动。等静下来才发觉肚子饿得咕咕叫,她问张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吃饭?我饿了。”
“太阳落下后喝『药』,一刻钟后吃晚饭,晚饭有粟米粥、馒头和咸菜,这些都有人来送,你应该先把碗洗了。”
“还要洗碗吗?”
“不洗也行。”
艾怜总觉得不放心,到厨房去一掀开锅盖,见一锅的脏碗泡在水里,水里还飘着几只死苍蝇。实在是看不下去,她又把锅和碗都洗干净了。
太阳落下后,送汤『药』的来了,留下了满满一罐子,艾怜给影十和另外两个昏『迷』不醒的挨个灌了下去。不放心那两个宅子里的伤兵,便过去把不能动的也都挨个灌了『药』。这帮伤兵,可真够懒的,脏碗直接拿过来就倒『药』喝。不能动的也就不说什么了,那个伤了一只眼睛的,手脚那么利索,也不知道洗一洗碗。艾怜无法,把他们用的碗也都洗了。
等吃了晚饭后,她洗了碗,把干衣服收回来,帮不能动的伤兵穿好衣服,又指挥那个眼睛受伤的和她去担水,以保证他们这些伤兵晚上有足够的水喝。
都忙完后,她靠着影十身下的箱子,感觉自己快散架了。她『摸』了『摸』他的额头,仍旧烫手,吃饭时根本就叫不醒他,反正院子里有柴,把他的粥先留着,等他醒了再热给他吃,没一会儿,她就累得睡过去了。
夜深了,王延龄来巡视伤兵的情况,见微弱的油灯下,艾怜的衣裳染上了很多污渍,两只袖子卷到了手肘,头发也凌『乱』地打着绺儿,背靠箱子歪垂着头毫无形象地睡着,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一群糙汉子中间。他走了很多安置伤兵的宅子,只有她管着的这三个宅子里干净整洁,没有臭味,每一个伤兵的脸上身上都是干净的,他们被她照顾得很好。
他以前一直认为她是矫『揉』造作、口是心非、没羞没臊,一天到晚只知道娇媚『惑』人的妖艳女子,原来她也有这般的踏踏实实、勤劳肯干的一面,还有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王延龄没有惊动他们,既然有她在,影十肯定会被照顾的很好,他于是放心地去巡视下一处地方了。
半夜时艾怜醒来,挨个检查了一遍伤员,还好,都还活着。她又去了左右的宅子,遗憾的是发现一个伤兵死了,多亏昨晚给他擦了头脸洗了衣裳,让他能够体面地离世。她马上把死讯报到了巡街的更夫那里,很快,来了两个民夫把死者抬到驴车上拉走了。
她心里很害怕,随着感染人数的增多,死亡率会越来越高,再身强力壮的人也抵不过细菌感染,能否活下来,真的是听天由命。
影十,她的鼻子又酸了,急忙回到他身边,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没那么烫了,但病人受伤后反复发烧是常有的事,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断的可是一只手臂,可怜的他现在昏睡着,正在和病魔作斗争,她握着他的手,抚『摸』着他手心里的薄茧,希望能给他力量,能把自己的健康传到他身上。
清晨,阳光照在了影十年轻俊朗的脸上,把他晒醒了。
他刚想遮住眼睛,忽然觉得手上不对劲儿,一转头,就见艾怜抓着他的手,头歪在箱子上睡得正香。
她的脸就在他的手边,只要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碰到,可他的手正被她握着,他舍不得把手抽出来。好想『摸』『摸』她的脸,等她醒了,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难过起来,如果他还有另一只手,就不会这么纠结了,就可以一只手被她幸福地抓着,另一只手去偷偷『摸』『摸』她的脸。
他想象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伸过去,轻轻抚过她的头发,然后『摸』在她的脸上,用拇指先感觉一下她的长睫『毛』,再划过她的鼻子,停到她的唇上,看看是不是肉肉的感觉,等所有手指都移到下巴处,就紧紧地捏住然后把她摇醒,看看她气醒了是什么表情。
这种想象中对她的小小侵犯让他止不住地嘴角上扬,结果就真的这么做了,手不受控制地从她手中抽出来,『摸』上她的头发……最后,捏着她的下巴,吵醒了她。
艾怜不堪『骚』扰地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等看清影十的笑脸后,急忙『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惊喜地说:“退烧了!你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影十的手心落空了,心里一阵阵后悔弄醒了她,无奈之下,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实话实说道:“不疼,就是饿得难受。”
能吃饭就是好事!艾怜笑逐颜开地小声说:“饭都给你留着呢,你等一会儿,我去热一下。”
她起身去了厨房,影十见不到她,心里突然没了着落,急忙也跟着起身,刚站起来就觉得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肠胃里空虚得狠。他晃了晃头,稳住自己,然后去寻她。见她在灶前忙碌着,灶台上有一盘馒头,便自然而然地过去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艾怜扭头一看,急忙抓住他的手腕,一看馒头已经被他咬掉三分之一,便责怪道:“不知道‘病从口入’吗?赶紧洗手!”强迫他放下馒头,拉着他到水盆处,给他洗起手来。
影十刚想挣扎,突然想到他现在就剩一只手了,没法自己给自己洗手,便老老实实地弯下腰,见他的大手被她反复洗着,就连指缝里都被她洗到了,顿觉脸上一阵阵发热。为了掩饰羞涩和尴尬,于是小声嘟囔着:“女人真是麻烦。”
艾怜给他擦干手,又从墙角处拿来凳子,放在灶台前,拉他坐下,哄他道:“马上就好,你耐心等一会儿”。
厨房里地方不宽敞,她一转身,裙子碰到了他的腿,他急忙把腿缩回来,可是他个子高凳子矮,憋屈着的两条大长腿没处安放,见她弯腰用勺子把锅里成坨的粟米粥碾碎,便顺手拽过来几根细柴用脚踩住折断了,然后向灶坑里添去。
艾怜真是有些生气了:“你能不能不淘气?刚洗好的手又弄脏了。热个饭而已,用不着这么旺的火。还有你现在不能接触灰尘知道吗?实在无聊的话就去院子里转两圈儿。”